跟著「安柏赫德和男星對戲、強尼戴普很在意」的安柏片單，我找了這部 2015 年電影《阿德拉爾日記》The Adderall Diaries來瞧瞧。對岸翻譯叫做《記憶迷局》，應該是比較貼切地表達了本片的「記憶」主題；我們台譯片名的「阿德拉爾」呢，原文 "Adderall" 是一種美國常見的興奮劑，在許多人低潮時或面臨高壓挑戰時會使用，甚至在運動員或歌手面對高壓的比賽或演唱會時、常常哈一管來給自己火力爆棚制霸全場。這樣看來，此片說不定和安柏擅長的「惡女」戲路算是很貼切？有性愛、有藥物、有夜生活、有紙醉金迷、每每嗑嗨到神迷目眩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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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的確是有這種成分，「神秘目眩」的心智混亂感也拍得挺不錯，而且那「心智混亂」也的確是故事主題。不過這故事本身是嚴肅多了：原著 The Adderall Diaries 是作家 Stephen Elliot 的自傳式小說，談他取材準備寫一位罪犯傳記時，如何從這位罪犯身上回視了自己、如何從這取材過程中重審了自己過去、而決定改寫關於自己一生思量的「自剖」故事。這本小說翻拍權落到 James Franco 手上，他又在日舞寫作工作坊遇上了青年編導 Pamela Romanowsky，經過一次短片合作看重她才能後就交給她編導、自己來主演。後來 2015 翠貝卡首映後，就由 A24買下發行權。
只可惜，這大概是 A24電影中比較抱歉的一部，影評評價真是不太行。而我自己看過後，覺得這位年輕編導的一些獨立製片套路很精熟，拍起各種回憶片段與迷茫片段都頗有藝術感、拍起各種基本的文戲片段則善用手持鏡頭捕捉當下互動、也有好好善用一堆資深演員的精湛演技、甚至一些「飆戲」時刻都很令人揪心落淚的... 但此片的主題與啟示，雖然也是交代得清清楚楚讓觀眾接收到，但它整體的劇情佈局與節奏缺乏起伏、缺乏聚集張力的節點、而就只是平舖直敘地拍下來、恐怕有時平淡得令人昏昏欲睡... 還好，以 James Franco 為首的演員們有靠演出把張力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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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概要：主角 Stephen Elliot 自己記憶中有個快樂童年、很快變成悲慘的少年，因為母親得了重病將死去、而父親竟然就此移情別戀，而且記憶中父親非常暴虐、對他又是扭打又是浸浴缸又是上手銬... 於是，等他父親死後他書寫自己慘綠少年回憶自傳體小說、不但面對自我創傷更取得文壇大成功！只是剛開始著手下一本書的取材、鎖定一位 Linux系統開發工程師殺妻疑雲官司、並同時為自己上部自傳小說打書時，沒想到那個死去的爸爸出來踢館了！聲稱書裡都是自戀美化而捏造的、爸爸其實是含辛茹苦的、反而 Stephen才是吸毒打架一路墮落的問題少年需要爸爸救！
爸爸的驚天出現與爆料，深深打擊 Stephen，不但醜聞一出很快上了爭議新聞、出版社與編輯都與他最後通牒了、連他自己也重新陷入創傷焦慮、更糟的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爸爸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於是一如過去。他踏上了「酒色財氣」的逃避旅程：上很多舞廳喝很多酒、又開始嗑 Adderall 讓自己迷眩、找了個妓女幫他性虐待、也找了個記者女友給他愛撫慰... 當然，潛意識裡，他還是隱隱想要查詢自己過去的真相，但總是又去查了又不想查一次次陷入逃避迴圈中。最終，他能夠找到記憶的真相、與過去的父子情結達成和解、也把今日的逃避人生走上正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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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主軸在 James Franco 飾演的主角 Stephen身上，不過戲份或多或少的配角也都有他們的故事，而且大多都和「創傷記憶」有關而能成為 Stephen的一面鏡子：第一位，是 Christian Slater 飾演的殺妻疑雲工程師 Hans Reiser。本片一開始大概會給觀眾一個錯誤期待，以為整片是要聚焦他的案情來讓主角解謎的？結果並不是，他有他的故事但也沒什麼心理鋪陳，他的故事與「轉折」都只是為了當主角的一面鏡子：他被指控殺妻、但他一開始矢口否認；他被指控對孩子暴虐、他卻聲稱我是最好的爸爸媽媽才暴虐；他最後改口承認他殺妻、但聲稱這都是為了孩子好。
看著這位 Hans Reiser，主角 Stephen一開始投射了「這又是另一個家暴父親」的同仇敵愾；中段自己父親跳出來踢館後，看這位 Hans 又覺得「這也是個滿口謊言自命好爸爸的傢伙」；中後段開始質疑自己記憶真確時，看 Hans 又開始猶豫「他是否和我一樣在拼湊記憶美化記憶」；結尾自己終於發現自己的寫作生涯建立在勾勒幻想療癒自己時，也赫然發現這最後揭曉有犯罪的 Hans 其官司表現不也是在「說個好故事建立自己好形象」嗎？難道我們都各自有罪、潛意識裡也知道自己的不完美甚至自己的惡、但是為了自我美化讓自己心安而編輯記憶向自己「說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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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是 Amber Heard 飾演的女記者 Lara，一開始還像是男性電影中軟化陽剛氣氛的 eye candy、配上主角燈紅酒綠的混亂生活則像給主角調情約砲的花瓶，但調完情打完砲開始談心後、我們才知她也是主角的一面鏡子：正如 Stephen從小受到父親家暴創傷、這位 Lara 從小也受到繼父家暴創傷；Stephen 對自己被打被浸被銬的暴力經驗記得栩栩如生、但 Lara 三緘其口一點也不想舊事重提；Stephen 認為「過去造就了我們」、但 Lara 堅持「我的未來屬於自己和過去無關」；Stephen 需要不停地書寫過去沈浸悲慘甚至體驗瀕死、Lara卻被這極端態度嚇到而保持距離。
跟這位 Lara 相識一場，主角除了從她這很會查東西的「記者」身上沾染到一些「查明真相」的意識、也被她鼓勵真的去查了查自己童年與爸爸在地方政府紀錄有案的過去，更重要的是 Lara 成為一個對照組讓他反省自己面對記憶的態度：一方面，他清楚知道「過去造就我們」、而知道 Lara 一味埋葬過去是走不長久的，但另一方面，他也陷入「我為過去所造就」的命定論迷思、任自己耽溺創傷享受自虐而陷入惡性循環、反而不如 Lara 至少能斬斷過去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本片這兩人各有迷思、也值得互相學習，但有點遺憾，最後成長的只有 Stephen、Lara仍在迷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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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是 Ed Harris飾演的爸爸 Neil Elliot，他本來在 Stephen記憶中是個最恐怖的人、是自己最不想成為的人、而等他出現在面前踢館時更像是自己的命運宿敵... 但是隨著 Stephen對自己記憶的慢慢爬梳，才漸漸知道自己跟他幾乎就是同個模子刻出來、like father like son！他也有他的創傷、他也自認本來有個美好家庭生活但被毀了，他自認的家庭和 Stephen心裡想的是同一個、但他的故事中認為都是叛逆浪蕩的問題少年 Stephen毀了這個家... 沒辦法，更像的是：他們父子倆都是作家、都很會寫自傳、自傳裡都把自己寫得很美麗滄桑、但其實都很會自欺欺人！
理論上，這位「既是敵人、又是鏡子、最終就是自己」的爸爸，在電影中應該要有劇力萬鈞的地位、應在終局給予主角醍醐灌頂的成長啟示呀！但很可惜，本片並非沒去做、只是做得平平地，綜觀全片幾次父子相遇：(1) 爸爸踢館嚇自己一跳、(2) 找爸爸談判不歡而散、(3) 父子衝突到心臟病發、(4) 父親錄影向自己道歉、(5) 知道父親快死而和解，這整個過程完整是完整、演員也有紮實演技去演出，但其實除了第一場「踢館」戲外並無什麼令人震撼的爆點、甚至第四場「揭曉」戲竟用了很平淡的錄影帶告白，這使得本片好像該交代的都有交代、但就這麼平平淡淡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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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本片要談的訊息也不複雜，對許多人的理性來說都是很簡單的常識了，那就是片頭不久 Stephen開始想新書題材時打出的兩句話：第一句是 "I know I'm guilty of editing" 是大膽自剖解構既定記憶的嘗試、但他才剛打完就刪除了；第二句 "We're all victims of our fathers" 則很快又回到了「父親霸凌」「童年創傷」的受害者敘事老路子，跟他上一本自傳小說其實要談的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想找那位正在打殺妻疑雲官司的 Hans Reiser來當新題材而已。殊不知，不論是這位 Hans、爸爸 Neil、還是 Stephen自己，每個人都在「說個漂亮故事」撫慰著自己。
到底這些說故事的人，各自是受到暴力創傷的"victim"、還是要為美化記憶而 "guilty" 的罪人？也許他們本來心裏都抱持著黑白分明的態度、認為我才是受害者你才是罪人？但記憶非常複雜，令人不忍直視，自己一個人書寫的都是美好的，唯有當兩個人以上的記憶相遇參照產生激烈衝突時，那不忍卒睹的真實才將慢慢浮現。話說本片過去記憶浮光掠影的「美化」與「真實」，竟都由今日當紅的「甜茶」Timothée Chalamet擔綱呢！他盈盈 18 那青春叛逆危險又脆弱的身影、給這位很獨立製片筆觸令人心動的編導 Pamela Romanowski拍來，在我心中是甜茶歷來最美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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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安柏和男星對戲、強尼戴普很在意」的片單看到這片，對我來說算是獨立製片小驚喜，雖然這故事的啟示理性說來是像是常識人人都懂、但感性說來許多人（包括我）恐怕都很難跳脫這「美化記憶」「不願面對」的窠臼。此片好看之處，主要在於演員們生動立體的演技、導演捕捉的時時刻刻當下情懷、以及攝影捕捉的朦朧回憶與迷幻夜色，尤其 James Franco 演起這種耽溺逃避嗑藥磕嗨、現實虛幻難以區分、乃至自虐瀕死體驗高潮的瘋狂角色，真是蠻適合他的 XD 而清純的甜茶與頹廢的法蘭柯飾演同一角色，也令人怵目心驚地思考，家暴創傷會如何改變一個人。
看看安柏赫德在此片的形象，我覺得已經算她片單中相較清純的了，畢竟她在這裏演的是個正規的記者、過著振作有規律的生活，儘管她演的 Lara 外表看來很獨立率性無拘無束、又和主角一樣身負過去創傷陰影、令主角 Stephen以為可以拉她跟自己一起過著耽溺創傷享受苦楚的淒美生活？但這位 Lara 悍然拒絕了，她有她的外表身段、這外表身段也給人一種刻板印象，但她真實的人生性格是連她自己都在長久探索的謎、不是與她交往的男人可以妄自解讀的。看看這樣的角色、想想演員 Amber Heard的現世處境與媒體形象，是否也有些相呼應之處？也值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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