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三部法國片，都關於情慾也都有賣點肉體，只是在歐容帶來青春洋溢的《85年的夏天》、安楓丹帶來怦然心動的《純真誘惑》之餘，這部班諾賈克帶來的《卡薩諾瓦的情人》略嫌沈悶陰鬱了點。是的，這就是那位「情聖卡薩諾瓦」的故事，還堂而皇之改編自他本尊的自傳回憶錄，可是這 18 世紀歐洲傷風敗俗赫赫有名的風流男子，他的電影怎麼可能「沈悶陰鬱」呢？這就要看本片設定了，我自己左思右想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本片從 1793 年 Casanova 在波希米亞城堡的晚年、寄居貴族家中寫回憶錄開始，回想三十年前 1763 他越獄流亡倫敦時「最後一個愛」Dernier amour ，而且還愛得纏綿悱惻地... 但這設定有點怪：1763年 Casanova 才 37 歲還生龍活虎，怎麼本片竟找了 60 歲的 Vincent Lindon 來演繹？還演得一副老年落寞裹足不前樣？而且，史載 Casanova 在這之後還是有很多風流記事呀，這次怎會是「最後一個愛」？總之，這片呈現的 Casanova 和我們大眾普遍認知的風流倜儻形象大不同，電影也陰鬱沈重並不風流活潑，想看的觀眾要做好心理準備。
https://fr.web.img4.acsta.net/pictures/19/02/06/17/29/5988297.jpg
本片畢竟也是編劇群取材本尊自傳 "Histoire de ma vie" 節選改編而創作的，我們觀眾當然也只有相信他們的專業、看看他們從中產生了什麼新見解、並透過這片對這位歷史情聖做出什麼新詮。Vincent Lindon演的 Casanova 雖然年齡設定在 1763 年是 37 歲，但他看起來已經金盆洗手進入中老年，人雖然仍是體面紳士但已沒如往年般風流倜儻拈花惹草。反而，他更像是一個手上累積錢債也累積情債的罪人，甚至這趟 1763 年「倫敦之旅」在片中還被歸因於從歐陸越獄逃亡而流浪來此，雖然史料記載好像並不是這麼說的...
總之，一個看起來心態已「洗盡鉛華」，人到老來已經不想再到處拈花惹草收集情人、反而對這一生傷透許多女子心感到隱隱罪咎、因而希望人生後半場能夠洗心革面活出新生的 Casanova ，就是本片選擇的演繹。他在這裡參加上流，知道上流也耳聞他大名許多人也不是那麼看得起他，但他還是謙恭優雅地試圖融入這社會、也許背後也渴望這個倫敦新天地能夠接納他？甚至，也隱隱希望他年輕傷這麼多女子的心後、能以他成熟的真愛投注在一位女子身上算他人生的贖罪？抑或，也暗暗希望他這一生風流並不都是負面的心碎、也可能有些女子受他啟蒙解放改變了一生？
也許這 Casanova 在風流調情上是個老獵手、但在認真人生上卻仍是個小處男？於是他一來到英國馬上就被人「撩」了：一位自他進入倫敦就三不五時巧遇的年輕陌生女子、她總是遊走英國上流仕紳間渾沒點婦道、甚至她每每光天化日任男人撫摸顯然是出來做的、但她享受情慾渾沒半點弱女受害心，甚至她每每被撫摸高潮時、一雙含春杏眼遠遠看著的都是 Casanova 、知道引起 Casanova 注意後還會暗暗引誘他偷窺野炮... 等到兩人終於正式見面後，女子才緩緩坦承「十多年前在巴黎，就是那個十歲的我，得你贈我銀環改變我一生」。
https://fr.web.img4.acsta.net/pictures/19/02/06/17/29/1902359.jpg
到底是如何「改變她一生」？是 Casanova 曾伸出狼爪對十歲蘿莉出手？是 Casanova 與巴黎女子調情點滴被這可能在看店幫工的十歲女孩看了個飽？是她的姊姊阿姨的親人曾和 Casanova 有過關係？抑或這「贈我銀環」的童年回憶是真有其事？我們只見 Casanova 吞了口口水、有一點愕然，對這事件似乎不太有印象、但風流事蹟太多搞不好自己也忘了？無論如何，在他風流一生也罪咎一生、獨缺精神之愛也缺救贖的初老心境下，這位年輕妓女 Marianne 的到來真令他欣慰：原來有人記得我、有人仰慕我風範、有人只為見我一面於願足矣、甚至我的前衛自由解放了她心靈？
事實上，在所有倫敦上流凡夫俗子的眼中，這位 Marianne 恐怕毫無疑問想都不用想就是個「妓女」在追逐上流養魚賺錢而已，只有自戀一生臨到老來還自戀升級的 Casanova 還會浪漫想像「我倆之間」有什麼世俗旁人皆不理解的精神交心之緣分。當然，從一路進步的後世眼光回看那 18 世紀中，這個世界在「情慾」方面都太過保守、都需要前衛先驅如 Casanova 來推動「解放」，自命孤獨不受世俗理解的 Casanova 若要如此安慰自己忍辱負重走這一遭並沒有白活，也是有其切題。只是當他的自我認同很真切、自我認同的需求也渴切時，難道旁人看不出來投其所好嗎？
妓女就是個「投其所好」的行業，尤其稍微知書達禮一點點可以混到上流階層的，那察顏觀色甚至心理分析恐怕都是實務界高手、遠超那還在試圖解剖大腦的學術界；而今天要釣魚的恩客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Casanova 時，他的生平起落所愛所恨雖沒 Google 可以查、只要隨便問幾個上流紳士淑女可比 Google 還清楚 XD 就這樣，法國老明星 Vincent Lindon 演的這部 Casanova 片、慢慢走上澳洲老明星 Jeffrey Rush 演的《寂寞拍賣師》那條暈船路！人生是如何唏噓呀？大情聖遊走情場釣弄無數女子令其身敗名裂、臨到老來卻被女性界的初生之犢還治其身人財兩失？
https://fr.web.img2.acsta.net/pictures/19/02/06/17/29/1844547.jpg
本片這 Casanova 暈船上鉤的細節，在此不多提，請進戲院看。這位眼神堅定又含情脈脈怎麼看都像是真心的女子 Marianne ，對情聖的傾慕崇拜與愛戀難道都是幻影一場嗎？永遠不會有答案，只會有當事人的懷想與解釋，可以說她其實愛著我只是身不由己、可以說她其實傾慕我所以學習我、可以說她成功釣到我反而是對我的致敬、可以說她身在火坑能悠游自得都是我的啟發、可以說相遇這麼個「女版Casanova」宛如鏡像的關係才是此生真正酣暢的體驗！也許，《寂寞拍賣師》那片裡的遲暮老人都自戀想像過的，本片 Casanova 一樣都想過甚至想得更多。
這個故事，還是由「三十年後」1793年遲暮的 Casanova 回想爬梳的，也許現已垂垂老矣一無所有的他，脫去了金錢的富裕與外表的風流，才真能在「情」的道路上遇到相知相惜的知己？此時年已近七十的Casanova，負責當個貴族小姐的家庭教師，反正他人已老已經吃不了貴族小姐了 XD 反倒這小姐正經文哲不想學、就想聽 Casanova 叔叔回憶情史說故事？叔叔滄桑一生猶自喟嘆「要知道是否曾經愛過，真的很難」，貴族小女生卻已超然「但知道男女間能有純友情，並不困難」。難道，本片片名的「最後一個愛」，其實不是指三十年前的暈船、而是指三十年後的遲暮交心？
班諾賈克片我只看過幾部，印象比較深的還是 2012 年談法國大革命皇室末日的《情慾凡爾賽》，看他對歷史題材的處理好像可以摸索出一種共同性格：他會大膽處理形象爭議的歷史人物、但會先往一般人忽視而默默埋葬的原典與史料去重新爬梳，一方面去除那些今人對古人想當然耳的神格化與妖魔化、另一方面也並不往反方向去一味平反，反而它要將這爭議人物去除一切戲劇化包裝、就單純放在那個時空下當個有血有肉的人來認真處理，然後他人生的美善與罪咎、救贖與反噬、才能得到兩面並陳甚至互為表裡的呈現。
https://fr.web.img5.acsta.net/pictures/19/02/06/17/29/1947672.jpg
當然這呈現多少比較沒那麼戲劇化、沒那麼性感風流、也較缺乏該歷史人物在大眾心中的既有形象與魅力、以商業片來說是太過寫實沈悶甚至嚴肅陰鬱了。的確此片雖有調情暈船也有很多情慾戲，但整體呈現是嚴肅陰鬱的，尤其 1763 年倫敦上流社會喜歡社交調情放縱情慾的場合有一大半都是夜戲，本片給的舞會照明與夜間燭光乃至野泡偷情都是寫實採光暗著來、更別說陰雨倫敦幽暗室內總令人昏昏欲睡... 色彩上的蒼涼陰鬱，在聽覺的對話上也缺乏高潮迭起的戲劇化處理，大概剩下還能拉回觀眾精神的就是巴洛克配樂吧？不過巴洛克配樂的重複與流暢搞不好也很催眠 XD
無論如何，如果對「情聖Casanova」這個既流芳百世又遺臭萬年的爭議人物有好奇、有興趣、甚至有關心，應該都值得來看看這部傳記片。它談的故事恐怕多有對原典的移花接木、但我猜主創群應該是對原點有過整體消化深入思考才這麼做的、他們呈現出來的 Casanova 既不是個風流情聖也不是個敗德獵男，他也不過就只是個荒唐一生老來檢討兀自迷惘苦苦追尋的凡人，正如導演舊作《情慾凡爾賽》的那位爭議皇后也只是個有限的凡人一般... 本片在全台廳雖不少但場次不多，想看的把握機會，而且記得睡飽了覺精神充足再進場。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Q2Dnz3_xf0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9.2.18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608599230.A.8D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