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免費線上看連結：
https://www.zdf.de/kinder/maerchenperlen/zwerg-nase-102.html
德國二台 ZDF「童話珍珠」Märchenperlen系列童話電影，從 2005 年起連拍 17 年越來越多彩歡快，目前最新一部是 2021 年的 Zwerg Nase 直譯《侏儒鼻子》，這次改編的不是格林兄弟童話，而是他們同時代詩人 Wilhelm Hauff的自創童話。這故事曾由俄羅斯人改編製作過一部動畫電影《大鼻子小英雄》還在台灣上映過，不過其實該片已經整個大改過，談成了一個有女巫有公主有統治世界有正邪對戰的愛與勇氣故事 XD 事實上 Wilhelm Hauff原著故事並非如此、甚至頗有深意呼應時代，只是不在那時代脈絡下可能就不太好掌握其精髓、那改編電影能讓它更加好懂嗎？
https://i.imgur.com/Awa2wDl.jpg
原著故事
原著故事概要：12歲的鞋匠與菜販之子 Jacob這天在市場幫媽媽賣菜，來了個醜女巫把他家菜攤弄一團亂，他很生氣罵這女巫「沒脖子又大鼻子」，女巫竟給他下咒把他帶回洞窟、給他喝湯下藥昏沈待了七年！這七年間他傻傻學習廚藝當個廚役幫這女巫煮三餐，不過他很聰明好學開發很多新菜新食材，這才聞到一種神秘藥草而恢復神智離開洞窟，怎知自己面貌已變成「沒脖子又大鼻子」的侏儒連家人都不認識了！無家可歸的 Jacob只剩「廚藝」這一技之長，聽說有個愛好美食的公爵就去他城堡廚房求職，這一路努力學習發揮才能很快升上了主廚，以為自己人生終有好歸宿？
其實才沒有：公爵自己吃飯吃很開心時就很愛他、儘管平常對他也是頤指氣使嘲笑玩弄但他都甘之如飴，但當公爵要迎接其他貴族賓客互拚排場與品味時、就對他嚴格要求推出最多新銳美食絕不能輸！敵對的親王提及一道終極料理「宗主派」需要關鍵香料，公爵厲聲責成他翌日做出否則就砍頭！剛好他有天好心救下的一隻鵝是個巫師女兒被別的女巫下咒變的，就在鵝美眉的引導下找到了關鍵香料，竟把自己與鵝美眉兩人的詛咒都解除！於是這派也不做了就逃回老家開小餐館雙宿雙飛，笑看公爵和敵對親王為了美食開打「香料戰爭」，等他開發「和平派」回歸和平。
https://i.imgur.com/nUDHmfL.jpg
背景脈絡
看看這故事，好多元素被湊在一起、但其間關聯總令人摸不著頭腦：(1) 前半故事關於壞女巫詛咒、後半故事壞女巫就此不見了；(2) 前半故事跟壞女巫學了廚藝、後半故事跑去貴族城堡當大廚，啊這難道該感謝女巫嗎？女巫這樣綁架他到底是貴人還是惡人？那都很模糊；(3) 莫名奇妙跑出來一個被別的女巫詛咒的鵝美眉，剛好也懂藥草可以幫 Jacob解圍，而這藥草還剛好可以接觸他倆魔咒，誒這會不會太多「剛好」了？(4) 開場女巫搗亂他才開罵卻被下咒了、前半女巫綁了身體卻給了才能滋養他一生、這才能讓他扶搖直上卻也帶來危機，故事這麼多矛盾想傳達什麼？
幾年前我們給孩子講童話時，講到這則連爸媽都有看沒懂 XD 當然情節好懂沒問題，但也就峰迴路轉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至於故事有什麼意義又給小朋友什麼靈感或啟發？那就熱鬧過去很快忘光光。不過還要等日後家長自己研讀德國文化史時，才知這故事暗藏深意更有政治批判：在 1826 年那「日耳曼邦聯」小邦林立卻沒宗主國而各自囂張的混亂年代、這些過去還有「神聖羅馬帝國」可以牽制監督的小國現在通通吃自由了、於是對外競爭侵略對內強徵暴斂都無法可管！還要到 1848 日耳曼諸邦「三月革命」才展現民怒、更遠的理想則是期待「德意志帝國」統一。
https://i.imgur.com/mkd38p5.jpg
上層批判
說回這童話，直接呼應這個時代政治批判的，顯然就是「公爵 vs 親王」的美食對決了，為了這個外部對決可以壓榨下人甚至威脅下人生命！今日我們覺得很美妙的美食與音樂藝術等文化實踐，在當年都被這些橫著走路的小國貴族綁架為他們所用！那，已這個眼光來看故事另一半的「女巫」以及主角 Jacob的「學藝」，能有同樣的政治批判與解放啟示嗎？只須一點奇幻式譬喻：任性的女巫、就如同任性的公爵，女巫綁了 Jacob去學藝意在服務她自己、公爵任用 Jacob為主廚也是意在服務他自己，Jacob 在女巫那失去青春韶光與自己面目、在公爵這甚至幾乎賠上了性命！
重點是：主角 Jacob為什麼在兩邊都這麼逆來順受甚至心懷感恩呢？在前半「女巫洞窟」的奇幻歷程中、他「如一場大夢」般渾渾噩噩過了七年，在後半「公爵城堡」的現實歷程中、他則兢業努力與同儕競爭後終於成功上爬。那放進時代脈絡下也許能這樣解讀：這就像是一個 19 世紀初的童工人生，被禁錮在工坊或工廠中跟著主人學藝、主人給予你一技之長卻同時壓榨你、身為孩子還渾渾噩噩照做就對了、但工作七年成了少年回家時已被折騰到失去自我；即使失去自我仍對「習得一技之長」志得意滿，而進入職場力爭上游貢獻上流，卻渾然不覺仍只是隨時可被犧牲的勞工？
https://i.imgur.com/L3A9eZl.jpg
底層啟示
如果可以這樣解讀 Wilhelm Hauff的童話寓意，那麼也許故事最後找到藥草「破除魔咒」恢復本來面目、就是訴求各種傻傻交出自己奉獻權貴的 19 世紀初勞工「找回自我」吧？Wilhelm Hauff 明顯的批判當然是針對「公爵」與「親王」這兩個貴族角色，但整個聚焦在主角 Jacob的探索歷程則在追問「你為什麼忍氣吞聲」？說穿了，儘管做到宮廷御廚是專業的尊榮，但你只是殫精竭慮堆砌他們的華麗，他們心情好時誇你兩句你飄然飛天、心情不好時羞辱踩踏你唯唯諾諾、任務無法達成時甚至要賠身家性命？回想你踩掉好多人才爬上來，為的就是掃除底層同儕貢獻上層權貴？
這樣想想這童話相當聳動，放在 1826 年若寫明顯了恐怕也要殺頭的 XD 還是透過奇幻譬喻拐彎抹角訴求勞工自覺：你們權貴為了拼富裕排場打「香料戰爭」、這不甘普羅勞工權益我們可恕不奉陪，如果要我做份料理替你們戰爭求個解？那也許就是一道「宗主派」作為「和平之派」吧。這個「宗主派」Souzeraine 是 Wilhelm Hauff 有意設計的政治梗，如同其他菜餚如「丹麥湯」與「漢堡餃」一樣，雖然以我們今日的民權概念看來會覺得「勞工解放的希望就在宗主」很匪夷所思？但那也許就是 19 世紀初幾個帝國相繼毀滅權力真空時、時人對「德意志統一」的期待投射吧？
https://i.imgur.com/iixsrYu.jpg
電影改編
那麼這個蘊藏 19 世紀階級批判與國家夢想的德國童話，電影改編如何讓 21 世紀少兒觀眾看了入口即化呢？這就尷尬了：在 ZDF「童話珍珠系列」歷年改編經典的童話電影中，不管製作規模與表現手法各有多少不同，這些電影多少都有針對 21 世紀現況與時代價值做出改編，但這部《侏儒鼻子》竟是第一次完全依照原著幾無改動！要說細節的更動當然還是有幾個：刪除了原著中不重要的鞋匠爸爸、在原著關鍵的「藥草」之上還加了個「廚藝寶典」、把原著的城堡上爬歷程做了些刪減、原著鵝美眉派了個真人美少女演出、原著一半就消失的女巫本片拉回來給她惡貫滿盈...
但除此以外就是一堆原著場景的華麗重現、原著故事的依序交代、以及一堆只有 19 世紀初才知寓意的時代梗、讓近兩百年後的 21 世紀大人孩子看得嘻嘻哈哈卻不知所云。當然啦，如果對這故事做過些歷史考察與推敲，仍能看出些對上層荒謬與下層唯諾的描繪，但整個故事能不能修正細節畫龍點睛讓那批判思考與解放靈感躍然紙上呢？至少我們家孩子看得歡樂之餘是啥也沒想到，就算給他提點他也只拍拍爸媽肩膀「你們想太多了啦」XD只能說很遺憾 Wilhelm Hauff蘊藏滿腔理想的童話故事即使在 19 世紀時講得小心壓抑、到咱 21 世紀這自由年代仍只說得四平八穩而已。
https://i.imgur.com/OClylyl.jpg
然而此片給孩子看開心的歡樂元素還是很夠的，完全展現 ZDF童話片新寵 Ngo The Chau 那攝影師出身的風格：故事反正四平八穩他也不多花力氣、但場景要浩大服儀要華麗配色要多彩、更要為向來灰暗的德國電影增添「魔法」特效、各種追趕跑跳的動態冒險要酣暢淋漓、在這少兒普遍滑手機的速食年代更要展現快節奏炫技！他已這樣拍過 2019 片《白雪公主與矮人魔法》與 2020 片《女巫公主》了，這次在 2021 片《侏儒鼻子》這樣拍起滿桌佳餚倒有令人食指大動的魅力！只是連看三部他的童話片已有點麻痺... 希望今年 2022 的 ZDF「童話珍珠系列」換個口味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fcTAopKqps
--
本片童話城堡是列支敦士登王室在 19 世紀於捷克土地上建造的Zámek Lednice「萊德尼切城堡」，特色就是建築工業化空間寬敞可以開盛大的城堡派對，那些高聳的歌德式高塔與高窗都純為浪漫元素而已，拿來描摹 19 世紀初「德意志邦聯」一堆小國貴族無拘無束的奢華鋪張還挺合適地。
https://www.zamek-lednice.com/e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9.2.64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656393044.A.95B.html
※ 編輯: mysmalllamb (118.169.2.64 臺灣), 06/28/2022 13:2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