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看完一堆歡樂聖誕片，換換口味來看時代悲劇片，翻翻家裡外國 DVD找到一部義大利文片名的捷克古裝片 Il Boemo (2022)直譯《波希米亞人》！誒誒常聽歌劇的都知普契尼同名歌劇是用法文標題La Bohème，那本片用義大利文 Il Boemo 又是哪招？原來法國稱的「波希米亞人」原本是指來自波西米亞地區的羅姆人、後來延伸到離經叛道自由奔放的 19 世紀藝術家社群、其實和真正的波希米亞王國那些捷克人並沒啥關係；但義大利音樂史上 18 世紀後半就來了個布拉格作曲家 Josef Myslivecek (1737-1781) 姓氏太難發音 XD 義大利人就稱他「波希米亞人」Il Bo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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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古典樂迷幾人知道他？我身旁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沒一個聽過 XD 但打開本片原聲帶聽他曲目還真神似人人耳熟能詳的莫札特！查他生平就知他雖然留下的史料不多、但史料有一大部分來自他與莫札特的書信，原來他既是莫札特的音樂前輩也是知交好友、甚至莫札特發揚光大的古典曲式號稱有一大部分是他打下基礎呢！甚至許多他寫到一半身死未完的草稿，小莫還接手完成代他發揚光大呢。可想而知很多觀眾應會被「莫札特的前輩好友」這點吸引來看，不過本片小莫戲份只有一場其他都只能當背景知識，而這一場請到鋼琴神童 Philip Hahn隨手一彈就令觀眾驚呆！
本片作為音樂傳記片在「音樂」方面一點不含糊，包括飾演女高音的義大利女演員 Barbara Ronchi 雖有真女高音後製配音、但看她聲帶律動必有卯足全力真聲演出！除了多場戲份少拍文戲對話多拍排練演出外，文戲的背景音樂還大量運用主角本尊歌劇曲目襯托他心境；至於視覺上的巴洛克生活場景華麗衣裝自不在話下、文藝復興建築背景採用布拉格完全可以仿冒威尼斯與拿坡里，巴洛克生活的奢華淫靡更是遠超三十多年前《阿瑪迪斯》那尺度、同時那華麗背後的黑暗辛酸不為人道也更鋪天蓋地。總之本片視聽盛宴無庸置疑，那它要說的主角故事又是什麼音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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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查維基大概可知「Myslivecek珍視行動自由，從未被任何貴族、主教或統治者直接僱用，這與他的大多數同時代人不同。他透過教學、表演和作曲來謀生，並經常從富有的崇拜者那裡獲得小費。」嗯嗯一個音樂家要自食其力才有創作自由，這在今天都有點理想主義撐不了生活 XD 音樂史上好像貝多芬是第一個光靠委託創作與出版就能獨立生活的先驅？那比莫札特還早一截的 Myslivecek 這樣到處打工賺錢真能存活嗎？本片片名《波希米亞人》真令人越看越覺得仍有一種「窮苦藝術家」的唏噓滄桑呀，這對藝術傳記來說並不新鮮，本片只是以這眼光看看這位捷克作曲家。
這位本尊雖然史料不多，但本片看來仍從斷簡殘編中建立框架給他定位並忠於已知史實，但史料並未多談的「情」本片就捕風捉影再加油添醋，畢竟連他與小莫的書信史料都顯示他「財務很困窘」「私生活很亂」甚至 1777 還去慕尼黑治過不為人道的怪病後世咸認應該是「梅毒」！還真的本片不多談他如何耕耘才能如何創作樂曲，反倒把這一切音樂才能都當成給定背景專談他生活，而他既要堅守自我又要力爭上游的人生每一關卡都脫不了「情」。眾多女角與幾位男角儘管與他初識都看似地位崇高令他低下了頭覺得高不可攀，但交心一回才發現人人都是落寞心靈渴望他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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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威尼斯 1765 年他 28 歲，已當過兵上過大學還跟家裡學過磨坊專業，仍離家出走負笈威尼斯拜大師學藝，只是每天找機會接委託案卻缺乏人脈、到處教琴維持生活仍常積欠房租、德國房東都看不下去「好好一個人才就該去做生意」何必過這種苦日子？本片在此的兩個愛情應都是編劇杜撰：一邊是富家小姐當他大提琴學生卻愛上了他、兩人互相傾慕才華相映不計名利、當真是波希米亞式「為了藝術為了愛」！另一邊的中年女侯爵是情場老手且如狼似虎，見面一次看對了眼直接帶去假面舞會性愛派對 XD 這「巴洛克式靡情」不但充滿肉慾還能扶搖直上。該選哪一個？
雖然最後兩頭落空但他的心已撕裂兩半，一邊「理想」一邊「功名」將永恆拉扯。第二幕，拿坡里 1767 他 30 歲，初次合作唱功絕頂卻超大牌的史實女高音 Gabrielli，向來所有指揮全都畢恭畢敬當她小弟！唯有他不只帶樂更要帶心訴求情感唱出心底，竟莫名激出女高音滄桑一生悲從中來險開天窗 XD 但只要建立你我邊緣爛命兩條的淒絕共感、就能觸底反彈唱出人間至悲震撼全場！史實兩人自此長期合作一路成功，史實沒提的姦情本片都自行補足 XD 只是從此也奠定了「藝術」與「悲劇」再不可分割的扭曲命運... 倒是在此晉見了國王又會見了好多城市劇院該投身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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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布拉格 1768 他 31 歲短暫回家，愛他的母親過世了、也愛的父親卻不懂表達，私下幫還債務「你成名了但負一身債」又有什麼用？做兒子的當然不懂感恩只知自尊受損 XD 從此劃清界線誓言獨立！但訴求獨立堅持「理想」、日常的「現實」卻明明無以為繼？只聽他滄桑道來身為 18 世紀 Maestro的不可思議：「女高音一年4000男高音一年3000」我作曲兼指揮一年才 500！回視我們 21 世紀大指揮家根本雲泥之別！很快地 1770 他 33 歲終於會見小粉絲 Wolfgang Amadeus Mozart！小莫隨手一彈與他一見如故！只是一大一小兩作曲家共同靈感竟然是「死亡」？
第四幕，整個 1770s是他創作演出應接不暇的事業黃金期，但「理想」與「現實」總是不可兼得而一再陷入熱情憂鬱，這回的拉扯倒非關生計而關於愛情：波希米亞理想之愛必須心靈契合，但巴洛克時代貴族富商只有婚配宰制，女人在外就是華麗門面在家就是生育機器 XD 必須認清自己的位置！這樣的女人尋找心理出口當然投身藝術贊助、也必愛上這「波希米亞人」不可自拔！可說現實的婚姻絕對是悲慘，但理想的愛情又絕對是毀滅 XD 本片拍在 2022 竟以巴洛克華服配文藝復興華廈上演當代寫實風強暴！這最華麗的時代擁有最美的音樂，表象下竟是最高反差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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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帕多瓦 1775 他 38 歲，再次失戀沈迷賭博一貧如洗，借酒澆愁亟須慰藉什麼人都好 XD 家裡女僕哈他已久但嘴上有瘡「只是火氣大」先上再說？下一幕 1777 到了慕尼黑已是史實「梅毒療程」！滿臉爛瘡治療不慎還要割鼻子！本片特效預算大概都砸在這攬鏡自照的不成人形宛如佛地魔... 隨著他的愛與理想一個個殞落，他專精的「正歌劇」Opera Seria 亦愈發深沉爐火純青，只是 1778 重返拿坡里最新歌劇 L'Olimpiade儘管仍獲滿堂彩、在這莫札特走紅的年代拿坡里仍對他情有獨鍾、但外表愚蠢其實歷盡時勢滄桑的國王語重心長「您仍無與倫比」但時代已變。
曾幾何時古典樂派探索人間揭示真理的「正歌劇」Opera Seria 已悄悄過氣、熱鬧一場博君一歡的「喜歌劇」Opera Buffa 成時尚主流？古典格律的均衡層次已漸被直接簡單的情緒旋律所取代？難道過去他蒙這麼多城市劇院爭相邀約、看中他的並非音樂境界而只是流行風尚？音樂的「理想」日積月累耕耘多年才將集大成、時尚的「現實」卻已悄悄轉型一去不返？每一個藝術家都會遇到他這滄桑唏噓抑鬱以終嗎？也許還是本片幾位愛人的理想誓約令他執著一生：我們世代女人都在現實中落寞消逝了，唯你是我們一生僅存的理想之光，「一定要當個戰士堅持到底」卻再難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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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查本片背景才發現它有代表捷克提名 2023 奧斯卡最佳國際電影！不過看此片古裝精緻傳統經典、談的也是個主題不算新鮮的藝術家故事，比起各類取材當代洞見獨特手法前衛的他國電影是平凡了點... 的確「理想 vs 現實」的掙扎主題幾乎是所有藝術家故事必備 XD 但拿這經典命運來介紹一個如今鮮為人知的古典樂派捷克宗師亦是文化貢獻，不看本片我還不知有他這人 XD 更不知莫札特樂風與他如此相似得他不少遺緒呢。推薦喜歡文藝復興建築場景、巴洛克服飾與生活風格、以及莫札特與古典樂派的觀眾欣賞，只是若會對「佛地魔鼻子」感到不適那就再考慮看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oI7_yOY7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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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整理幾部我有印象的莫札特片，不少是別人當主角小莫當配角：
阿瑪迪斯 Amadeus (1984)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7kWQj9FCGY
莫札特和他的姐姐 Nannerl, la sœur de Mozart (2010)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3Nv77gOR8o
布拉格間奏曲 Interlude in Prague (201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Z_YLETE7AA
路易凡貝多芬 Louis van Beethoven (2020)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r1Kojm9jNY
愛樂騎士 Chevalier (2022)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tCIImfSCk
波希米亞人 Il Boemo (2022)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BInfasy3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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