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少年Pi〉：選擇性的故事寓意

[october9 (每天比昨天更好動)]

晚上去高雄新崛江的奧斯卡看了午夜場的〈Pi〉。全場只有五個人；連討
人厭的多話情侶也在開場後很快就睡著了，大概這就是「日常的小確幸」
吧。


我沒有看過書，因此我以下的感想和見解僅來自（也只會來自於）此一電
影文本；也就是說，在沒有書本細節下的李安究竟透過這部電影對觀眾傳
達了什麼。在這127分鐘內到底能說些什麼？究竟想傳達什麼？


首先關於「哪一個故事是真的」的討論，在這邊就不贅言了。很明顯地第
二個故事才是所謂的真實。我們先確認了這一點，之後的討論才會有意義。



Pi的海上漂流被分為兩大隱喻主題：動物間的爭鬥，和漂浮的狐獴之島。




第一隱喻主題的產生來自於對殘酷現實的掩蓋和美化。在救生艇上發生的
事對Pi而言過於殘酷，所以Pi編織了一個動物的版本來包裝它。


這同時也是李安埋下的一個路標：「你所見的絕美景色都並非真實。」


於是觀眾得以投石問路：「若所有的情節都是不真實的隱喻主題，那麼第
二隱喻主題的狐獴之島又說的是什麼故事呢？」然後重點來了。


李安，和原書作者費盡心思打造出來的狐獴之島，為的是哪樁？


這座狐獴之島就像一張塔羅牌；每一個在畫面中出現的角色都有其隱喻，
而讓觀眾經過無窮腦補之後合併成一則瑰麗腐敗的成人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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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海
大海象徵著未知。它是命運，是人生，是每個人出生到死亡遇到的所有磨
難和考驗；是混沌的環境、純粹的自然；一切的未知。它沒有惡意也沒有
善意；是每一個微小秒針的時間演進，是時光的歷程。


2.島嶼
島嶼象徵著體制和文明。它是人類的依靠；讓人類忍不住想要緊緊攀附、
大量繁殖，卻又吞噬一切；它是現代城市，是社會文明的榮光體現；又像
〈醉後大丈夫II〉裡對於曼谷的描述：「這個城市吞噬了一切。」你在文
明社會的尋常生活中找的到資源得以生存（像Pi一樣啃著樹根），但無形
之中你已經被馴化成為庸碌逃竄的哺乳類動物，再也無法離開，被人遺忘。


3.狐獴和魚屍
狐獴就是你我。你和我都與那原產於西非但不知為何漂浮在太平洋上的哺
乳類動物無異：無知、天真、庸庸碌碌、偶爾後腳站立用腹部的黑毛曬太
陽取暖；被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所馴化，在體制與人生的夾縫中求取生存。

然而我們怎麼過活呢？我們靠著啃食比我們更低階的人來存活，也就是魚。

那些魚屍廣義地象徵著社會上那些比我們低一階的人：若你是老闆，你進
食的魚屍便是你的勞工。若你是政客，你腳踩的就是那些對你愚忠的選民。

由於這電影的印度背景，我想這和毗濕奴（Visnu）的第一化身Matsya－－
一條拯救了人類始祖的魚，也有些隱隱相關。



4.晝夜替換、樹冠居所與水池黑洞
晝夜替換是一個非常高明的魔幻寫實的鏈結。晝與夜分別代表人生中的好
時光和黑暗期自不在話下；但真正高明的是藉由島嶼、海洋以及潮汐的特
性，進一步將「晝夜替換」轉化成「潮汐漲落」。

因此講「晝夜替換」，真正要講的是「潮汐漲落」，也就是大海和島嶼永
不停止的角力：體制和自然法則的攻防往來、混沌和秩序的命題；部落還
是聯盟的抉擇。在人生和體制的夾殺之下，有些人順著這社會的遊戲規則
變成了特權階級（privileged）；但更多人是被捲的粉身碎骨、犧牲自己
來成就一個文明社會的食物鏈。

狐獴居住的地方樹冠層如同字面上地，意味著「社會階級」。水池黑洞則
代表著滲透進體制的無常：時光的變遷、事變的發生、災難，或甚至只是
尋常的人生。當人生的大浪襲來、金融海嘯襲來、大環境的不景氣襲來－－
總會有人高踞在自己的社會階層之上俯視我們，一如我們俯視他人。

我們可能是心急如焚的病患家屬，為了醫療費捉襟見肘卻遇到態度高傲的
醫療人員；但一轉身這些醫療人員卻不得不走上街頭、行至滿腦肥腸的立
法院諸公面前抗議工時過長及波波醫師條款。

每個人都是特權階級：不只是企業第二代，飽受禮遇的公務員、享用高等
教育資源的大學生、有不虞匱乏家庭的你和我。但每個人也都在自己的社
會階層裡俯視下面一階層的慘痛：但多數時候、多數人之中的我們只是像
隻狐獴充耳不聞、倒頭呼呼大睡，直至浪花捲到腳跟。


5.Pi、老虎Richard Parker和白色的救生船
Pi象徵著人類最初的樣子。如同電影中他的叔叔所說的：純淨的靈魂，所
謂的「人性」；而老虎則是象徵著反面的「獸性」，這一點和第一隱喻主
題「動物相爭」裡是一致的：Pi和老虎代表的都是Pi；一體兩面，一則為
人一則為獸。獸性同樣沒有好與壞，有的是飢餓的求生意志、兇惡的勇氣
、老虎一般的精神意志。

白色的救生船再一次相當明顯的代表著「信仰」。也只有白色能同時在回
教、天主教和印度教中被視為貴色；所以救生船當然是白色的，而不是顯
眼的亮黃或亮橘。而船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宗教意涵。



6.寓言的真正面貌
所以，這個寓言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Pi在海上漂流，來到一座狐獴之島。在島上人和老虎都找到了足以充飢的
食物；然而這座島卻在夜晚收回一切恩賜，島上的淡水變成了蝕人的酸液
，吞噬一切事物。他從樹上摘下了前人留下的牙齒，因此他明白此地並非
長居之地－－他決定和老虎一起重新登船返回大海。




我們人類以赤子的型態出生、成長，在漫長的人生前半段漂流；來到人生
中的某個階段（差不多少年Pi的年紀）你開始社會化，學習禮儀、練習說
話、參與文明、享受科技：你精神上得以飽餐布魯斯特、安傑拉卡特和卡
謬。你的人性和獸性居住在兩個不同的地方，遙遙相望，被文明所馴服，
幾乎開始慣於安逸、為了尋常的生活而盲目歡欣。

然而這個社會卻比你想像的脆弱：不確定的因素依然滲透進了完美的體制。
混沌可能被馴化如同河川變成水庫、黃金白銀變成貨幣金錢制度，而規模
商業成為經濟；卻也可能在夜晚水庫潰堤氾濫成災、變成失業、不景氣和
貧富不均。

然後你發現了這個社會的真相。你發現了階級的存在，你發現了誰是狐獴
、誰是魚屍。你也發現了前人留下來的痕跡；那是他們獸性中僅存的一點
近乎兇惡的勇氣。我們小時候曾經擁有的勇氣，那些牙齒與利爪，都被安
逸的文明、呆板的教育所吞噬了。

所以我們必須離開。必須離開，儘管這代表我們要重新返回去面對一切生
命中的未知，所有的暴風雨和鯊魚群，代表我們必須和自己的獸性共處一
室、同舟共濟。

但我有我的信仰（船）承載著我的人性與獸性（Pi和老虎），不論好壞。
我將航向大海尋找答案。而當我再度回首檢視這座島嶼時，我好像隱約看
見了答案：掌管維護和平衡的神祇Visnu仰躺在海平面上，為寓言下了一
個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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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是標準李安式的雅俗共賞：你可以單純欣賞如繁星般的水母、螢
光鯨魚的翻滾、令人屏息的天光雲影；但在強光而攝人的美學畫面背後，
這部電影的127分鐘幾乎都在為了狐獴之島的寓言做準備。


我對於狐獴之島的腦補已經超越了其它段落，因為在所有情節中這一段乍
看之下是最跳脫的－－從反面推測，若只是單就海上漂流來說，狐獴之島
的段落根本無關痛癢。正應如此，反而可疑，值得深入其隱喻面思考。

看完這部電影我深深地覺得電影人真是難做啊；要用那麼久的時間、那麼
多的背景細節、那麼曲折的羅織情節、漂亮到不可置信的畫面來哄騙觀眾
進入一個世界；一個預備可以接受醍醐灌頂的狀態，然後才能丟出自己的
啟示和命題。

我在普雷和好雷中來回擺盪，最後還是選了好雷。我認為這樣的命題情節
上可以設計的更加出色；獸性引發的鮮血和殘酷被弱化了，也弱化了這部
電影的強度。（否則就是我被〈陰屍路〉的肚破腸流寵壞了吧。）

片中作家的表現有時候也讓我覺得不確定。有時候中年的Pi在敘述而他在
傾聽畫面帶到他時，他表現的有點猶豫。

但是老虎躍出來殺死鬣狗的那個畫面－－也就是Pi的獸性誕生的瞬間－－
攝影手法讓人拍案叫絕，讓人幾乎感覺那股充滿憤怒的獸性是胸口迸出來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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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Pi敘述當他得救時他是如何哭的像個小孩，以及當他們觸及土
地，Richard就頭也不回的消失。一個人最真實的獸性在重返文明世界後
瞬間瓦解，爪子和利牙被收起來變成一隻家貓－－平凡的居家男人，也許
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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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2.190.92
推 lowlow530:先推 起床再看 :)
→ ayanokoji:太多讀者腦補了
推 essendo:你是說我們要逃離22K嗎?
※ 編輯: october9        來自: 61.62.190.92         (11/27 06:44)
推 sleepyrat:Pi：我可以去參加鬼燈獎了.....
推 yeo12:這篇好腦補XDD
→ yafx4200p:我覺得狐獴島~只是作者增加的奇幻點~並沒多大寓意
推 telecine:推老虎是從胸口爆出來的那個鏡位
推 OPPOPOP:那島有含意 只是原po加了太多腦補 反而跟事實不符
→ yafx4200p:我到覺得老虎爆出來~拍攝的很突兀 帆布應該先讓他鼓動
→ yafx4200p:翻騰一下~
推 andan:非常有意思的觀點~~
推 kinsman:雖然是自己補足的觀點，但卻有可看之處
噓 kai5566:我封這篇 為近期看過最腦補的文~~~^.<
推 irenenige:這篇腦補很大 不過還是推!
→ Marxing:鼓動翻騰 <--霸氣?  衝出來之前帆布鼓動翻騰才詭異...
→ Marxing:況且老虎是掠食者 很懷疑在伏擊的時候還會碰到上方帆布
推 frets:想看沒腦補的文本 去看劇情介紹就好了
→ frets:沒腦補 人類不會有信仰 宗教 文學 你也不會看到今天的電影
推 frets:有人願意認真打一篇文章 分享見解 這樣的舉動 應該受到尊重
→ frets:而不是用褒貶意味曖昧的"腦補"一言蔽之作為回應
推 bok730506:這應該就是原作所想說的人性獸性掙扎 然後李安想表達的
→ bok730506:應該是人們選擇相信美好 而造就了人的神性 神性造就宗教
推 bobju:把獸性收起來好啊~ 不然大家整天燒殺擄掠有趣嗎? 0_0a
推 watercolor:推這篇，解讀得很有見解。
推 bennieth:對島的那一段真的獨特的詮釋 雖我不是這樣想 但很有邏輯
推 chiubolu:跟我對島的看法一樣耶
推 darkout:老虎躍出殺死鬣狗的那個畫面說得很好，我之前一直奇怪老虎
→ darkout:怎麼都沒出現
→ darkout:之後卻又出現的那麼突兀，害我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