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 對李安導演少年Pi的生命故事的再詮釋

[tiori (qwq)]

對少年Pi的生命故事的再詮釋
作者：TIORI


（文中有雷，地雷密布，請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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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對於”Life of Pi”（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詮釋，出現一種將之描寫為恐怖

食人故事的論點，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說服了很多人這才是「隱藏的真相」。

然而，儘管該論點的作者已經在文章開頭打了預防針，說這只是他的主觀看法、一

種詮釋，試圖避開不悅的讀者的質疑而安全成立，但我仍然要指出，該文將李安的

電影大筆抹上一層恐怖的色彩，讓廣大讀者被一種令人顫慄的眼光所挾持，卻沒有

成比例地提供深刻的見識，沒有讓讀者透過他的詮釋得到對生命中的實質問題的啟

示，因此，該詮釋不過是個譁眾取寵之作。為了不讓這種玩弄論證的作法成為流行

而掩蓋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們需要更多有實質意義的詮釋觀點。以下，我將做一次

拋磚引玉之嘗試。

    那種將Pi的生命故事詮釋為船難中的食人甚至食母下的心理掙扎的作法，其具

有說服力的原因是，其作者將影片本身視為一個自足的整體架構，並從中尋找各種

細節以組織成形式上具有對偶關係的隱喻，不過，這也是這種詮釋方式最為無力之

處—這種方式儘管論證極為嚴密，卻被讀者質疑這是先射箭再畫上箭靶的作法，目

的只在宣稱有一個隱藏的真相，可惜，若所有的洞見除了「真相」之外別無他物，

那就只是一種乾癟的推理遊戲。正如已經有人提到的，真相為何從來不是故事的重

點，重點是你我每個活生生的人對故事的看法與選擇背後的生命意義與掙扎，甚至

，對於真相/謊言的二分法這件事本身的相信都是一種有待挑戰的選擇。況且，影

片中許多有意思的橋段甚至都沒有被討論到，例如藍色鯨魚的現身、具有濃厚佛教

意味的大乘與小乘（主角與老虎乘坐的船），以及為何主角不信佛教等等，這些謎

題不可謂不重要。

    「現代化」就是憑著一股「真相引導生命，而科學才能發現真相」的道德信念

而硬生生地降臨在許多歷史悠久的傳統社會上，無情地衝擊了人們習慣的生活方式

、奪去人們心靈的歸宿。正如片中嫁給理性主義者的主角母親，生活驟變的她，只

剩信仰是與過去唯一的聯繫，是心靈的寄託，卻又時時刻刻遭到「真相」與「理性

」的斥責與壓制。理性，宣稱要從宗教手中解放個人心靈的自由空間，卻以真相/

謊言的二分法粗暴地毀滅了人們的屬靈的生活世界。再進一步說，故事之所以以印

度為背景，尤其是前法屬殖民地，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依筆者拙見，這正是突顯出

我們東方世界受到的矛盾的雙重衝擊—在西方國家殖民主義下的被迫自行現代化。

    一個憑藉其強韌而活過充滿霸凌經驗之童年的印度少年Pi，正處於成人與孩童

之間的半成熟時期，正如他那受盡衝擊、體質孱弱的祖國，政治與經濟力量既未能

發展到足以抗衡西方列強、社會又破碎到難以安頓本國的人民，但也只能拼命的進

行現代化發展，並自我否定那構成其文明底蘊的一切文化瑰寶。這種矛盾又屈辱的

情緒，是我們這一代人不太容易想像的痛苦經驗，但卻是那一代知識份子的特徵，

也是許多東方國家力圖改革者都經驗到的，例如，留學英國吸取現代化經驗的夏目

漱石，長期受到這種文化上的挫折而得了精神疾患，輟學後不作改革、改寫小說，

在以寫小說緩解精神狀況的同時記錄了時代的種種荒謬，最終成為日本的國民作家

。少年Pi從小到大飽嚐了被霸凌以及不斷遷徙、被迫與心愛的人事物分離的經驗；

霸凌者將其姓名的美好意義視而不見，只喚作「小便」這樣的污辱字眼，使得Pi必

須強韌地將自己「改名換姓」，改為一個沒人知道終點為何的無理數，童稚的手在

黑板上用力寫下如人生般漫長的無理數，這既是Pi憑藉人的力量（而非神的力量）

使自身生命的新生，又是其否定自己、遺忘本來姓名之美好的方式，這究竟是人定

勝天的回報，還是隱含著瀆神又自瀆的詛咒？再者，既然此時童年的Pi初次嘗到以

人的力量掌握命運的巨大自由，為何後來會甘願信奉三個充滿靈性的宗教呢？

    少年Pi的父親在朋迪榭里開了動物園，供應了Pi衣食無虞的物質生活。動物園

裡的動物就像李安在片頭讓我們看到的，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可是，牠們都是被監

禁著的。我們想想Pi後來說的幾句話：「我父親其實沒照顧過動物」以及「我一直

以來都是像動物一樣被飼養在動物園裡」（詳細字句我有點忘了），這說明了，動

物園裡的多采多姿的各種動物就是Pi的心靈的具體形象，而父親的理性主義與物質

力量卻牢牢監禁了他那充滿活力、瑰麗無比的精神世界。少年Pi一直想要追求自己

的生命情懷，想要釋放自己內在那奔放不羈的野性，卻在關鍵的時刻再一次被父親

所否定，狠狠教訓他：你的野性心靈不但不是你、不該是你，而且還會吞噬你自己

。那就是Pi與老虎第一次會面的經過。

    在這種密不透風的長期管教底下，Pi同時信奉三個宗教的原因才能獲得理解：

只有透過三倍的叛逆，才能稍稍紓緩那濃縮的苦悶。所謂濃縮的苦悶，這裡也許還

有另外幾層意義：首先，父親近乎偏執的理性主義，正是西方殖民力量以濃縮的形

式加諸於印度社會的現代化衝擊下造成的，這種暴行的衝擊力道恐怕遠超過西方社

會自己當初受到的現代化衝擊，而需要更多的保護力量。其次，不同宗教之間，雖

然早期過去曾引發戰爭，但如今它們都是現代化下的犧牲品，與其再彼此衝突，不

如一起合作保衛屬靈的世界。第三，Pi的信奉方式同時也是對宗教組織本身的革命

，因為，宗教組織常常因為內部的權力運作而變得像是政治組織，不但沒有昇華人

們的性靈，還以製造人們的罪惡感作為謀利的方式，變成極具壓迫性的東西，這也

是西方先烈抗拒宗教的背景之一，而Pi以個人信仰心的虔誠與性靈的富足來重新定

義「宗教所在之處」，其判準的強勢甚至跨越了各宗教之間的藩籬，比基督新教的

作法還要基進。

    Pi透過這種有創意的信仰方式，為監禁的心靈找到一絲喘息的空間，這是他的

母親所沒有的。Pi的母親只是透過一種宗教信仰來維繫與過去、與母國文化的聯繫

，只能待在被理性之光劃歸為黑暗的角落，不過，黑暗也象徵著潮濕的土壤與神秘

的子宮這類事物，具有孕育生命的潛能；母親的支持，使Pi有機會進行自我的、屬

靈的生命探索。面對父親的訓導，Pi十分果決、不無輕挑地回答「我要受洗」，近

乎奢侈地使用母親為他爭取的行動空間。這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代價不是對於奢侈

的懲罰，而是來自神的試煉：受洗的意義就是徹底成為新生的嬰兒般的存在，但這

不是無痛的，而是必須經過無比艱困的考驗才能達到的結果。既然認為神聽得到虔

信者的話語，那麼要求受洗就等於請神為你降臨試煉。但少年此時還遠遠不瞭解這

件事的嚴重性，正如「現代化」或「超英趕美」這樣富含正面意義的字眼擄獲人心

時，人們卻不加提防地迎接所有將來的未知衝擊一樣。Pi的生命的重生之旅，某種

意義上可說是從他自己造的神、自己召喚的苦難而開始的一場艱困苦鬥。

    這場試煉是從與美麗的阿南蒂的訣別開始的。集印度傳統女性之美於一身的阿

南蒂，還在學習透過歌舞與神通靈—據某位朋友寫道，歌舞在印度有特別重要的讚

頌神與通靈的宗教意義，在印度宗教經典中是基本的組成範疇—還在不甚熟練地操

練著印度人之所以成為印度人的行動方式，不是外在舞步的洗練，而是內心對神虔

誠的呼喚。少年Pi被她丰姿綽越的舞蹈點燃了沉鬱已久的心靈，向她表露自己豐富

的內在世界—一座動物園般有秩序監禁的瑰麗。但美好就如苦難一般無常，政治風

暴使Pi一家又要遠離習慣的生活圈，以撕裂現有生命與土地的連結為代價，沿著與

哥倫布相反的方向去尋找生命的出路。猶記得阿南蒂比的蓮花手勢，蓮花在佛教中

的意思是出淤泥而不染，這不只是說人的心靈本來清淨，而且同時這淤泥也不是髒

汙的，而是神性的另一面，是孕育清淨心（花）的土壤，只要人體認到這一點，就

不會排斥生活中無法接受的事物（自己所植根的土壤），而能透過智慧轉變視角，

將之視為美好生命的基礎—事實上花與泥從未分離。另外，有人說在印度神話中蓮

花是從毗濕奴肚臍中盛開，而蓮花誕生出梵天，梵天創造了世界，但毗濕奴、梵天

與濕婆是同一的存在，分別扮演維護、創造與毀滅世界的角色。也就是說生命本身

蘊含著死亡，只有透過死亡才能了解生命，而毋寧說死亡本身也是生命的一個面相

。這裡印度教與佛教不謀而合，只有透過出離對生命中種種事物的眷戀（「出家」

的真實涵義），才能回頭洞悉生命的本質。不過，要是人失根了，遠離土地了又會

怎麼樣呢？這種人還有解脫煩惱、徹悟生命的可能性嗎？為了現代化而徹底排斥自

身的文化底蘊，這不是「出家」的涵義，而是有嚴重的分別心、妄想與執著；這也

是後文將提到「船難」發生的原因。

    臨走之前提到了老虎的名字。老虎的名字的由來，是弄錯的、顛倒的，老虎本

來應該名為飢渴（thirsty），而不是理查帕克。原本，老虎的飢渴是屬靈的，老

虎是與自然同體的神聖存在，是要由靈糧來滿足的，但因人類的倒行逆施，使得老

虎成為被監禁的世俗野獸，成為被迫食人的殘忍殺手。這裡所謂的食人，是隱喻後

殖民地追求「現代化」下失去了既有的社會規範，同時撕裂了神與人、人與人之間

的關係後，人在心靈上變成物質的奴隸，同時資本主義下的市場競爭與交易關係，

摧毀了人們為彼此、也為眾生布施物質的道德體系—在充滿神聖情感的生活世界中

，任何物質必須同時也是靈糧。人們對自己與彼此所作的，無論是激進的革命或是

後來的漠不關心，真正殘酷的事情是摧毀掉那使人之所以習得人性的社會體系，那

習得人性的體系正是世世代代積累與流傳的，人與神聖、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之

間的關係的特殊文化底蘊之實踐。使人活在沒有社會的真空中，就像使人活成一隻

不懂說話的野獸一樣殘忍，道道地地的「泯滅人性」，這種食人，遠比食人肉殘酷

百倍，豈是後者所能相比！Pi被猶如父親分身的哥哥慫恿盜喝聖水，被神父發現後

，神父問了他：「你是飢渴嗎？」在倒行逆施、缺乏虔敬的行動下，他屬靈的飢渴

已被轉為世俗的飢渴，Pi，這個背負無理數之名的少年，模模糊糊地道出了自己身

為老虎的矛盾身分：他既不是人，也不是神聖的老虎，而是被貶為獸的人—他所有

的飢渴都變得褻瀆神聖、褻瀆自然，也褻瀆自己，不再是渴求神性灌注的存在，事

實上，神性本來是從人內部流瀉出來的，一切眾生皆有神性，此時的飢渴是人自己

內在的阻礙而非神有意的離棄。人在很久之前已經因蛇的建議而食下禁果，不得不

離開了伊甸園，現在又進一步走向地獄。

    事情唯一的轉機在於，Pi必須將這種情況信任為神給予他的試煉。

    船難的發生，意味著以現代化打造的這艘「方舟」若是航向「移民」的方向，

就不是為神所喜的，因其建立在使人失根的基礎上，結果必將翻覆。Pi的心靈透過

暴風雨中的狂喜與神相通，濕透的身體與內心飢渴的靈性相呼應，但他的特殊困難

在於，他不想失去現實中與家人的連結。但眾人與時代的愚行不是他能左右的，他

只能看著所有人滅頂，自己成為本時代的「諾亞」而獨自存活下來。這次的「諾亞

」，不是基於信仰虔誠而自己造舟，而是由於信仰的破碎（突如其來的船難）而被

拋到個人主義的心之汪洋中；雖起先錯不在他而在這個時代，但接下來若自己要存

活下去，也只能試圖為全人類找到出路，因為社會的瓦解並不是個人的解脫可以拯

救的，相反地，「諾亞」必須重建社會，這既是對個人心靈的重建，也是對社會關

係的重建。我們看到，劇中的Pi剛開始著力於建造自己的「小乘」，後來依照理性

化的手冊訓練老虎遭到失敗，才轉念改用和平共處、尊重彼此的方式。「大乘」與

「小乘」事實上是分不開的。

    「轉念」並不簡單；佛學中的轉念都是要在現實的困難中透過行動實踐智慧而

後自然發生的，並不是唯心主義的。船上的生命，你可以想成只有Pi獨自一人，也

可以想成他真的有老虎在陪伴。獨自一人時要面對的難題，意味著一個人如何在沒

有其他人存在時繼續身為人的生命的意義。有老虎時要面對的難題，意味著人與已

被破壞的自然之間如何達到和諧共存。人面對自己化身成的老虎，意味著人與自己

取得和諧的方式，就是人與自然取得和諧的方式，也是重新賦予人與自然神聖性的

方式。但這個過程異常困難，Pi的心靈反映出來的鬣狗、斑馬與猩猩，顯示面對已

破壞的社會與自然環境時，那墮落最深的先進國家（法國，對被殖民的印度來說其

嘴臉就像心靈無明的鬣狗）會在慌亂中傾向於再度掠奪其他國家，而忘記彼此都是

人類的一份子，也可隱喻為失控的父權式理性再次壓倒所剩無幾的母性包容態度。

隨喜的佛行，如今就像沒有雜草掩飾的斑馬，其保護色不起作用，又沒有改變情勢

的能力。先進國家（鬣狗）的再殖民行動，引起了印度（Pi）的怒火及混合了世俗

暴力與神聖憤怒的反撲（老虎），讓心船與現實變成了人們相互殺戮的修羅場。Pi

猛然醒悟到：自己也變成阿修羅，並非正確的方向，這只會扼殺人類最後的希望。

我們回想印度聖雄甘地的和平不合作運動，可以體會這個國家多麼深刻的文化底蘊

，即使外國人使用槍托撞擊印度人的頭部，印度人也不予還擊，這事實上給了那些

執行暴力的第一線士兵一絲醒悟的機會，同時這並不是消極的作為，因為經濟上的

不合作也就形同斷絕殖民體制與市場經濟的動力。既然「大乘」與「小乘」的組合

既是印度少年Pi的心靈結構又是現實的度化工具，那麼他們遭遇的波濤與恩惠就同

時是思想的與現實的。與虎同舟的經歷，同時也是與自身及本國人民同舟的經歷；

任何思想與物質條件的再次衝擊，都可能使良善溫馴的人民變成驚懼中兇猛的猛虎

，改革者若能體認到這點，就能不被人民的表相所惑，而直接面對那使其變化面貌

的原因，帶領人們走出阿修羅的境界。這正是試煉的過程。

    本時代的「諾亞」，少年Pi必須將所有的折磨與恩典都視為神的試煉。他打造

與老虎之間的安全關係，就像打造理性與內在神性之間的關係，也像打造一個國家

裡不同族群之間的社會關係。種種為了安全而打造的關係，在平穩的時候是實用的

、有智慧的，但神也透過暴風與波濤告訴人們，當無常發生時，便不能再執著於既

有的心靈、物質與社會條件。在劇中Pi每次遇到困難，就會試著掀開大船上那層薄

薄的帆布，以及底部的船板，我們可以將此視為人類心靈的深層結構與隱藏的社會

結構，在「帆布」之下隱藏著許多未知的怪物或救命的糧食，隱藏著人潛在的神性

與獸性。很多人問到，為什麼在神再度示現時，老虎會懼怕不已呢？這可能是因為

，此時身為帶領者的Pi興奮而粗暴地掀開帆布，當粗暴的手段吸引了老虎所有的注

意力，反而阻礙了老虎與神性的親密交流—這可能意味著重蹈科學理性的現代化覆

轍。我們都同意，或許現代化想追求的價值是對的，是親神的，但是其具體目標與

執行手段對於一個活生生的社會來說，卻是直率到缺乏同情，粗暴到近乎殘酷。本

時代的「諾亞」必須在堅韌中保有溫柔，在敬神（無論是哪一種神）的同時對人與

自然謙卑，不能再像啟蒙主義者與某些宗教人士那般行事。

    Pi在船上安穩地積累糧食，神透過美麗的長鯨躍身破壞了他的資產，使Pi與老

虎又陷入可能鬥爭的窘境，藉此告訴他們：應該積累的是天上的財寶而非地上的財

寶，也只有天上的財寶才能使人們攜手度過困境—這裡的財寶不是要累積個人的福

報，而是提升彼此心靈的境界，成就一個人間有情的社會。據說，戰爭的期間自殺

率反而會下降，而經濟繁榮的時候自殺率會上升，原因就是前者活化了人們同舟共

濟的精神。長鯨的躍身，你若視之為破壞的舉動，那麼你的眼光是離神的；你若視

之為一種祝福，那麼你的眼光就是親神的。

    Pi後來到了一個生機盎然、有著白榕密林與大量狐蒙的「無人島」，可說是篳

路藍縷之後初步的經濟發展成果，然而，若以為物質的充裕就能夠解決一切的問題

，這種看法將是最大的障礙。無人島，結合了沙漠與綠洲的矛盾意象，正隱喻著經

濟發展對人類心靈的障蔽。沒錯，經濟是能解物質匱乏的燃眉之急，但只在乎依賴

經濟力量將導致人類社會的退化。老虎此時化身為食物鏈的上層階級，痛快地獵食

狐蒙，但事實上這些狐蒙可能是人，只是在老虎的眼中被視為狐蒙（不然為什麼Pi

不吃狐蒙呢？），這裡可能不是無人島，而是蘊含叢林法則、使人相食的地方—如

果經濟是人唯一的依靠的話。夜晚降臨時，那甘甜清泉化為腐蝕所有生命的酸湖，

其中一種意義就在於此。Pi驚覺到：唯有不執著於此地，才能保有人性的至善與此

地的清淨本質。這是密林中蓮花包覆的人齒告訴他的，人齒既是攝取食物的工具，

也是奪取生命的媒介；蓮花與這座島，本來清淨，是人的物質欲望吞噬了自己的靈

性生命。

    Pi選擇了離開，他真正在實踐中出家了（出離對生命的種種執著眷戀），這不

只是一個人，也是一個國家社會的重大抉擇。Pi再次與虎相伴投入海中漂流，這是

真正的「受洗」的意義，等到他最後漂流上岸時，他就像初生的嬰兒那樣放聲哭泣

。老虎離開監禁生活回歸自然的過程是漫長的，此時主角Pi從旁看著老虎，而虎眼

望著屬於祂的密林，最終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云：「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此行路途艱險遙遠，此時觀看的主體（照

見）與被觀照的人心妄念（五蘊）一併消失身影，回到真空妙有的本質。主角徹悟

那所熟悉的、迷途的自己已經一去不復返，以及這種「不復返」同時也是自己真正

的「回家」的事實，充滿無限感慨。曾經那麼重要的大船、小船、島嶼，現在都只

是過往幫助他度到彼岸的載具，而可盡皆放下了。本時代的「諾亞」，至此也放下

了他的身分。

    對我來說，李安大導演的這部電影，彷彿是現代版的《西遊記》，但這次沒辦

法從東方到西方取經，而是外在與內在、經濟與社會、理性與神性、東方與西方，

以及人與自己之間為了融合而朝向彼此的航行。

    以上獻醜之作，只望諸位君子當作拋磚引玉，而不吝分享新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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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65.76.166
推 dactyl:寫的真好 很多點讓人贊同!!
※ 編輯: tiori           來自: 1.165.76.166         (12/08 17:05)
推 eydie:推這篇!!
推 honor:大推!!深刻又多面相的好文!!
推 essendo:我也認同少年pi跟《西遊記》有異曲同工之妙!
推 chemicool:大推「食人故事詮釋...不過是個譁眾取寵之作」!
推 essendo:什麼妖魔鬼怪都是心中的投射
推 Lizst:超棒~
→ Lizst:我也覺得第一個故事是Pi心靈成長的昇華~
→ kickmeout:大陸微博的第三個故事..我覺得很有可能是李安的想法
推 essendo:樓上不要再亂猜了 說的跟李安多熟似的
→ gibyezethe: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解釋到和原創作者的意思一樣才可以?
推 sleepyrat:李安的真正想法是： 隨便你們怎麼說啦!!!!   XDD
推 essendo:一部電影,多種平行空間XD
→ patrol:妳懂李安否? 某人:略懂
→ hagin:假設食人不重要，這樣如何解釋導演刻意放的第二個故事??
推 essendo:你投射到哪裡,詮釋就到哪裡.
※ 編輯: tiori           來自: 1.165.76.166         (12/08 20:51)
推 siuo:功力深厚的好文!!
推 happyary:李安真的拍了一部好電影!
推 chinkeii:寫得真好！
推 mysmalllamb:寫得真好! 好多段落看得我都流淚了.
推 popclick:推個
推 Anail:推 但我也推你說的那篇 不能說是譁眾取寵 那也是另一種觀點
推 a156712:我喜歡你XD
推 opadro:這篇讚 推推
推 bennieth:那篇爆文的確解決我看書無法理解的點，但要通篇來看這
→ bennieth:作品（書或電影）的偉大，一定要推這篇的宏觀
→ bennieth:許多觀點（尤其是宗教）我想說卻說不明白之處
→ bennieth:大讚 除了食人（甚或食母）之外這部作品要說的更遠更深
推 essendo:我比較不能體會大乘小乘的比喻,我把小筏看做脆弱的超我
→ tiori:在下筆力有限，掛一漏萬，心願只在突顯這部電影的偉大深邃
推 neverlight:讚 第一篇讓我想收藏的心得
推 essendo:這篇我也收藏了!讚!
推 alijj:喜歡這篇!!!讚!! 剛看完電影被瑰麗的畫面衝擊著 還沉浸著
→ alijj:看到所謂的"真相" 真的瞬間冷掉 美麗被恐怖取代了
→ alijj:甚至還以為自己觀影眼光太低  但一定要理解到食母才是正確嗎
→ alijj:單看PI和老虎就可以體驗很多很多了 而且單純多了
→ turtleaoc:文章不錯 但不贊同譁眾取寵那四個字
→ turtleaoc:用別人影評當踏腳才是譁眾取寵
推 lzbn:推
推 Einnam:第二個故事原著本來就有了  (回前面某樓大大)
推 laurabrady:推推推～這篇讓我想仔細閱讀小說～謝謝原po
推 ax227762:好文
推 likepipi:推!
推 Lachdanan:這篇有打在網頁上嗎 想給朋友看但是他沒上PTT...><
→ tiori:PTT有線上版:) http://tinyurl.com/9wp8g6t
→ prophet:腦補到不知道在說啥的文也可以推.不推怕別人說看不懂？
推 tzuchun0214:推turtleaoc大
推 Zenxiety:這片太正點 能引發很多不同感受 甚至東西文化衝突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