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評論] 千古罪人是李安

[KoujikiOuji (古事記王子)]

    呃…

※ 引述《garship (凜冽空氣下的陽光)》之銘言：
: 前文恕刪。
: 我想岔開來談一個已經在心中琢磨很久的疑慮。
: 我的疑慮是:當大中華區的概念成形、當台灣在經濟上高度依附中國的趨勢不可逆轉，
: 那種曾經獨屬於台灣的審美觀、歷史觀、自由感和創作力(雖然是紛雜不統一的)，
: 會不會隨著必須迎合中國市場的口味、為了不被中國官方封殺懲罰，
: 而成為一種絕響？這次大選，把這個問題無可避免地丟在所有台灣電影人的面前。

    迎合中國市場和躲避官方封殺應該是不同的兩件事；要說市場口味，在好萊塢的
強勢傾銷下別說兩岸，恐怕全世界的品味都可說是趨同的了。《賽德克‧巴萊》被批
評的原因之一不就是觀眾已經被養大了的好萊塢特效味口嗎。如果說得是有地方本土
味道的片子，中國最近這十年來的演變趨勢不見得不利於「臺灣味」在對岸的傳播－
－和早年京字京韻的普通話當道不同，最近十年的中國電影越來越喜歡真實呈現方言
，從早期張藝謀的《秋菊打官司》(陝北方言)、《有話好好說》，到陸川的《尋槍》
(貴州口音)、姜文《鬼子來了》(真正的河北方言)，再到最近的《人在囧途》、《瘋
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這兩部「瘋」片方言用的尤其多)來看，就算被打壓，
「臺灣話」大概不會是主要的理由。

    當然這種市場味口背後的邏輯既可能是吸引本地人的目光，也可能是滿足非本地
中國人地大物博人種多的想像…

: 譬如，片商為了要賣到中國，逼迫每個導演必須把一個關鍵角色給李宇春這樣的人。
: 就像「十月圍城」、「龍門飛甲」一樣，就算犧牲整片的質感也在所不惜？
: 又或者像是中國版或海外版的「投名狀」一樣，把官軍劫村那段和搶太平軍糧錯置，
: 整個削弱「官逼民反」的控訴，好符合「和諧社會」的概念？
: （當然更不要忘了經典的「搶錢搶糧搶娘們」變成「搶錢搶糧搶地盤」）
: 這還只是屈從於電檢制度或市場口味，更別提政治壓力。
: 請想像以下場景：有個導演想重拍萬仁的「超級大國民」，以紀念228第N週年，
: 可是片商告訴他，現在兩岸和諧、國共親善，不要拍這種破壞和平氣氛的東西好嗎？
: 於是導演說，我自己去找錢，你們只要幫我和院線談放映，並處理海外版權就好了。
: 結果原先說好的幾個大老闆，先後接到神秘電話，紛紛撤銷投資承諾。
: 導演只好含淚賣了房子、修改劇本，等到片子拍了一半，接到片商的電話，
: 說院線紛紛撤銷連映，片商自己也受到很大壓力，檔期必須縮減，
: 更希望電影內容「更正面」、「更鼓吹穩定和諧」、「更有益世道人心」。
: 最後導演發飆說不拍了，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列入「內地」黑名單....

    這種說法很符合一般所謂「自由世界」的視角，但其實對中共政權的本質了解得
不夠…共產黨是靠甚麼起家的？造反欸。好像前陣子有人對北韓拍那種人民起義的片
子感到百思不解一樣，都以為這會削弱現存政權的合法性基礎；其實恰恰相反，共產
政權的合法性就來自於「革命」、「起義」、「解放」等概念，因此為了塑造其政權
的合法性，他們對這種宣傳不遺餘力，蓋本來就以解放者自居是也。這在被美國民主
影響得很厲害的地方是想像不到的，遂以為這種片子對其政權不利，這種「憂慮」無
視共產政權意識型態影響下的人們習慣性的思維方式，其實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

    《投名狀》被批評最大的恰恰不是和諧，而是主角非太平天國的視角－－在中共
看來，同樣是造反起家的太平軍比起清軍，更有利於他們的合法性。

    像二二八本身根本就不會是中共禁片的理由－－在中共那邊，把二二八視為全中
國反國民黨的革命行動的一部分，在他們看來與共產黨的起義無異；臺灣這邊流行的
將二二八視為台獨運動先聲的看法，對岸的意識型態是難以理解的，如果沒有特別強
調這點，片子拍出來當然也不會因為這種只有台灣人才曉得的背後邏輯被禁。實際上
台灣人要擔心的不是與二二八相關的題材被禁，而是騙子拍出來以後論述的主導權被
對岸佔去，反過來加強他們政權合法的地位－－二二八事件的受難者中，有好些人如
呂赫若、朱點人都是確實加入共產黨的，更別提赫赫有名的台共二七部隊，這些都是
共產黨作文章的好材料。

: 其實，不管是李安還是張藝謀，開放多元的環境，關懷現實的胸懷，
: 都是他們部分作品成功的原因。張藝謀最劇力萬均的電影，絕對不是「英雄」，
: 而是活著、秋菊打官司、大紅燈籠高高掛、一個都不能少等小品。
: 李安的推手、喜宴、飲食男女，很細膩深刻地處理了西方文化衝擊下的中國親子關係。
: 想請大家想想，如果把當前威力無孔不入的中國「政治關切」因素加進去，
: 張藝謀的電影結尾可能都變成主角成功透過上訪，獲得英明領導協助，大團圓結局。

    其實張藝謀早期的電影就已經很和諧了，對中共的問題都是輕輕點到，更不會有
把矛頭完全指向中共作控訴的；饒是如此，《活著》這種夠隱諱的作品一樣被禁。

: 李安的電影結尾可能變成男主角頓悟前非，搬出外國同志戀人的家，
: 和同樣流著中華兒女血液的高金立法委員(誤)結婚，最後回到「內地」響應建設。
: 所以，我覺得爭論誰是千古罪人、誰是跟拍對路的跟屁蟲不是那麼重要，
: 而是為什麼張藝謀的創作動能不見了，可同時他在京奧獲得那麼大的權柄和財富？
: 而李安必須避居海外，靠外國人的資金、技術、團隊，才能繼續他關懷普世人性的旅程？
: 當今政府一直主張要把台灣建設成大中華地區的藝文影視產業中心，
: 可是當資金和市場都不在你這邊，偏偏擁有這一切的對方，是一個完全不同價值的體系。
: 請問你台灣要怎樣變成這個中心？難道不是要靠著迎合那個價值體系嗎？
: 香港電影產業是怎樣人才外移、是怎樣被「合拍片」跟風擊垮，殷鑑還遠嗎？
: 台灣之所以那麼特別，是因為相對於整個大中華地區的窒息、不自由環境，
: 這塊土地還可以生產出一些有想法的東西，政商環境還可以容許這樣的異類存在。

    臺灣的民主自由也不過是最近二十年的事…在這之前臺灣電影就沒有好作品嗎？
至少就我所知弔詭的是，臺灣的電影並沒有隨著民主化蓬勃發展，反而日漸萎縮，一
直到最近才大有起色。可見環境自由只是其中一個因素而已，而且恐怕還不是必要條
件－－伊朗這種普遍被視為不自由的地方拍出來的片子都很有味道。再說言論自由多
少也看一個政府願意放手到甚麼程度；真的放手習慣了，就算原本的電檢制度尚在也
不必太擔心其扯肘(臺灣的新聞局是今年才裁撤的！)。其實中共在剛剛改革開放的時
候言論管制也是很寬鬆的，這看姜文上一輩導演導的電影就看得出來，謝晉的《芙蓉
鎮》、《最後的貴族》偏右反左到不行，放在現在的時空環境看根本是不可思議的作
品。只能說中共在還沒放手習慣前發生了天安門，現在要重新讓他習慣了。

: 而台灣還可以藉著這樣的環境，去講一些具有中華文化元素，但兼具普世關懷的故事。
: 台灣的電影，放在世界電影的版圖，在技法、概念上，並不見得獨步全球。
: 正是因為它相對於大中華地區的獨特位置，才讓台灣電影顯得格外突出。
: 如果這些特點，都因為必須顧忌對岸的打壓、恫嚇、品味，而自我設限，
: 那台灣就失去了它最獨特的位置，我們可以預見的，是以後台灣的影視產業，
: 只敢處理勵志(如陣頭、雞排英雄)、小情小愛(如那些年、不能說的秘密)、
: 動作(如痞英)和神怪(如詭絲或雙瞳)等題材，至於關心社會和政治的電影，
: 譬如悲情城市、無言的山丘、超級大國民、蔡明亮早期三部曲等，
: 很可能被迫淪為獨立製片和超小眾的規模，在城市邊緣流竄。
: 一級演員躲避(怕跟張惠妹唱國歌一樣的下場)、一流導演袖手(如幾年前的姜文)、
: 一級大廠退劇本(沒聽過「政治要為經濟服務、電影更要為政治服務？」)。

    …怎麼我聽到張藝謀在報怨的是沒有好劇本…對岸電影，尤其是幾個大腕如張藝
謀、姜文其實都習慣拿現有的文學文本去改編，尤其張藝謀早就是習慣避重就輕不批
評當道的了，自有其選劇本的邏輯在。這不是說張藝謀的電影都沒有批評的力道，而
是這些力道要順著政府的意識型態－－《大紅燈籠高高掛》、《滿城盡帶黃金甲》分
別改寫自蘇童的《妻妾成群》、曹禺的《雷雨》，控訴的都是舊中國的舊家庭，都是
給中共政權反封建的口號加分的。

    (不曉得這層文化脈絡的人對張藝謀的批評也就很不到位；尤其臺灣在白色恐怖時
期凡是沒有跟著國民黨到臺灣的文人其作品一概被禁，就更不曉得這些文學作品和其
特有的時空脈絡，觀影時當然也就抓不住其背後的意涵，反共媚共之外看不到其他)

    在說姜文哪有袖手，《鬼子來了》被禁之後他還拍了《太陽照常升起》啊。再說
《讓子彈飛》當中的一堆象徵還是對岸一堆腦補的，而《太陽照常升起》拍出來時還
被某些影評人看成為文革幫腔而被批評，可見這些腦補也都是不到位的，只反映了中
國最近民意民氣的變遷，同導演想導甚麼倒是無關。

: 可能就是之後試圖踩中國當局紅線的台灣電影工作者的下場。
: 不要覺得我想太多，的確，只是拍一部電影，沒道理因而封殺一個導演、一個演員，
: 甚至逼迫一間片場倒台。可是，這許多沒必要、匪夷所思的事情，
: 某當局這半個世紀以來做的少了嗎？還要對他們抱持任何幻想嗎？
: 我們呼吸的自由空氣已經越來越稀薄了，難道大家都沒有感覺嗎？
: 賺進來的人民幣，可以取代我們曾經對自由的想像和渴望嗎？
: 以前，我認為不可能；現在，我認為有什麼不可以。

    對岸也是有積極爭取自由的民運人士，這麼擔心的話趕快加入他們咖實在；兩岸
都自由民主不就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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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62.48.13
※ 編輯: KoujikiOuji     來自: 1.162.48.13          (01/18 19:46)
推 piyodamari:這篇的常識跟我意見同樣 寫的也詳細 舊時代的文藝界跟
→ piyodamari:政治掛勾的深 但現今已經不同
推 realmiddle:人就是這樣咩～沒有的時候死命爭取，真的給你了又不好
→ realmiddle:好運用加以珍惜
推 ronray7799:推 精闢
推 pupuyamy:推這篇
推 aixm:太陽真是很精彩的片子，當然鬼子來了是最好了
推 sleepyrat:新聞局早就不因意識形態去動刀剪片或禁演了......
→ sleepyrat:了不起就是勸勸片商不要用有露毛的海報.....
推 bennieth:很多新觀點角度 言之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