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無雷]Invictus 打不倒的勇者：運動、政治與靈魂煉金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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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victus 打不倒的勇者：政治、運動與靈魂煉金術


Invictus【打不倒的勇者】是部一根腸子通到底的
熱血政治和運動電影。為國為民的公共情操(摩根費
里曼飾曼德拉)、運動員敗中求勝的拼勁(麥特戴蒙飾
國家橄欖球隊長)，如果回到十八歲的我，準在電影
院裡哭得唏哩嘩啦。時間拉到二十五歲那個剛接觸社
會權力運作的年紀，我大概會狠狠地嘲笑這種灑狗血
的勵志片。但是現在帶著成年風塵的我，慢慢有耐心
在現實大海裡撈理想主義的針，在感覺良好的理想裡
徒手握緊現實的刀鋒。

那天在電影院裡的我，在導演克林伊斯威特最擅長的
明顯刻意天真熱血橋段，還是很應景配合地熱淚盈框
，算是對他這位近來努力拍攝人類可以證明自己價值
的 tough-minded導演致意。更多時候，我冷冷觀察，
電影中的曼德拉如何把他的道德影響力和政治權力編
織在一起，把他的道德資本兌現為政治現金。

曼德拉無疑有個政治人物的天賦，能夠不靠言語，送達
他真正想要傳遞的訊息。他招見球隊戰績跌落谷底的國
家橄欖球隊長麥特戴蒙，邊為麥特戴蒙泡茶，邊輕描淡
寫地讚美英國白人的下午茶，談著要怎麼為超越自己原
有的期待，尋找激勵的靈光，談著27年牢獄中啟發自己
的詩。出來後，旁人問麥特戴蒙總統說了什麼，麥特戴
蒙充滿困惑地說，他大概是希望我們贏吧。

曼德拉沒有說什麼。麥特戴蒙卻逐漸發現，他接下來
不可能的世界杯之路，竟是踩在曼德拉的鞋子裡前進
，戰績墊底的南非國家代表隊，必須要成為所有南非
人超越自己原有期待的那道激勵靈光。

曼德拉似乎知道現代民族國家不理性的靈魂基礎。一
個民族要團結起來，要理性公平的合作，實現義和利，
必須要相信自己民族的greatness。我們團結在一起可
以超越我們每個人對自己原有的期待，達成不可能的偉
大事蹟。民族國家要有這個不理性的迷思，才能克服日
以繼夜嚴厲的政治和社會內部衝突。曼德拉說，「南非
人現在很渴望偉大，我們每個人都需要超越我們原本對
自己的預期。」他要用他的奇魅領袖魅力和政治手腕，
進行團結南非人的靈魂煉金術。

南非民主轉型前的核心掌權集團，由少數群體所組成。
轉型後國家的統治工具，例如政府、軍隊、警察、媒體
和高等教育，仍由這個少數群體掌握。這不是說所有的
少數群體都屬於統治集團的一部份，事實上威權掌權者
只有少數群體中的少數。真正的威權統治集團只有少數
有各種利益裙帶關係的白人，多數的白人和黑人都是被
統治者，沒有平等的政治權利。

如果只是這樣，民主化後不會出現爆炸性的族群對立問
題。真正困難的癥結在於，這些掌有威權國家機器的白
人中的少數，他們過去的政治和社會政策，結構性的有
利於白人整個族群，比如說，白人有結構性的優勢機會
進入政府、軍事、警察、媒體、金融、高等教育高層。

這有兩個原因。一是出自白人中的少數掌權者無意識的
信任和恐懼，無意識地信任自己的族群，恐懼黑人會集
結起來爭奪他們的政權。二是掌權的白人中的少數，知
道自己是少數中的少數(白人中的少數)在統治多數，因
此有意識的在政治社會場域區隔白人與黑人，計畫性地
攏絡所有白人。

換句話說，白人中的少數統治者，藉由結構性不平等的
政治與社會政策，把所有非統治集團的白人都「入罪化
」了，也把那些少數加入自己政權統治集團的黑人「除
罪化」了。威權體制中統治者和被統治者的矛盾，巧妙
地被轉化為族群與族群間的矛盾。

這是曼德拉上台要面臨的最大挑戰。如果他只專注在族
群矛盾，他就掉入了威權政體長久鋪好給他跳的坑，他
就無法團結南非人民，白人整體就會團結起來捍衛白人
中的少數(過去威權統治集團)享有的優越資本，南非就
會面臨分裂和內戰。但是，如果他完全不注意族群間，
過去所遺留下來政治與文化資本的結構性不平等，他就
無法實現民主轉型人人平等的真正意義。

在這樣進退維谷的處境，實現正義的真相和解委員會和
資源重分配，南非一步一步在做，但是這只能處理正義
問題。政治學裡最難的一課，是實現正義的過程不見得
會帶來團結。如果實現正義必定會帶來團結的話，人類
的政治問題就不會像幾千年歷史見證的這麼棘手了。在
正義之外，一個政治社群還需要其他重要的政治德性，
譬如說團結：人們願意一起生活在一個政治體之內，為
實現義與利，理性公平的合作。實現正義也許只需要理
性和政治權力，但是實現團結比實現正義遠為困難。

實現團結，理性和權力是不夠的，還需要巧妙的化學作
用把政治社群融合在一起。這些化學作用可能是宗教的
、可能是美學的，可能是古老神話。如果這些都沒有，
或許需要有個球隊、需要有個有能力操作政治社群心靈
煉成術的大師級政治人物。曼德拉在電影裡不僅舉手投
足的動作和思考都著眼於南非人的團結，他還知道怎麼
進行政治操作。這是電影裡最引人入勝的地方。

能夠著眼於團結的困難和團結需要的心靈操作術，
Invictus已經是不錯的電影。可惜的是，Invictus忽略
掉了南非當時同時在進行的真相和解委員會和資源重分
配政策，這兩個為了實現正義引起衝突的現實段落。它
因此迴避掉了政治裡最困難的地方：正義和團結我們都
要，可是兩者的實現卻經常會彼此衝突。這也是為什麼
儘管Invictus有娛樂性、也有價值，但是卻無法深化電
影的張力和視野的主要因素。這很可惜，因為在電影裡
(也是在現實中，這部原則上是紀錄片)，曼德拉運用國
家代表隊的象徵能量(symbolic power)錘鍊南非人的靈
魂，很有機會超越實現正義和團結二者兼得的衝突。有
好一點的劇本，克林伊斯威特應該可以把這種難得的超
越性拍出來的。可惜了一個現實中的好題材。



推 ssize:好想看這片 我25歲 這種片子還是能打動我阿
→ finetea:可以的喔，這部片超催淚的。
→ u5710587:我覺得這部片子有很多地方動不動就突然提到台灣,滿不尋常
→ u5710587:的,因為其實感覺很突兀,不過也許台灣有給這部片資金吧
→ u5710587:所以這部電影有滿多地方都在幫台灣打廣告的
→ u5710587:還有我看完這部片給我的感覺是有點平淡,沒有高潮的部份
→ u5710587:難得了freeman這些好演員,感覺劇本並沒有寫得很好
→ finetea:不一定有出錢。民主化研究裡，台灣和南非是最常被比較的
→ finetea:難兄難弟。台灣以經濟成長迴避轉型正義和團結問題。
→ finetea:南非卻得硬碰硬的處理這些問題。這是絕佳的比較題材。
※ 編輯: finetea         來自: 203.70.79.128        (01/04 14:16)
推 kenrock77:看之前以為會很悶,看完後覺得蠻感人的..大推
推 wedgewu:寫得真好 大推  台灣迴避轉型正義是否也帶來諸多問題?
→ MatteoN:一直提到台灣 是因為台灣是在南非因種族政策被國際孤立時
→ MatteoN:台灣是少數沒有與南非斷交的國家 所以的確有許多往來
→ MatteoN: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推 xclass:為什麼25歲後人生就不需要勵志片了？
→ xclass:我覺得等到自己能夠嘲笑片子狗血的年紀已經是悲哀的年紀，
→ xclass:太多人用18歲的年輕來自嘲當年的不懂事，我卻覺得多數人，
→ xclass:只是在長大之後不敢昂首面對從前的自己，那個在戲院哭的
→ xclass:西哩嘩啦的男孩才是一生的寶藏，這就要等你年紀更大更大
→ xclass:的時候懷念時，你才會突然醒覺長大就自以為懂事分析現況
→ xclass:的幼稚遠不如率真又坦白的當年成熟。
→ xclass:我認為失去青春的25歲後中年男，才他媽的最需要勵志。
→ xclass:原po文章寫得很好，必推，但上面才是我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