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黑天鵝(Blach Swan)

[Elivanta (子羽)]

本片維持 Darren Aronofsky 一貫的特色，運鏡手法充滿令人窒息的張力

例如跟隨人物走動而震盪的鏡頭

特地將腳步聲、練舞的呼吸聲收音收得如此清晰

使觀眾在視覺與聽覺上倍感壓迫

但這種獨特又強烈的 Darren 手法

看起來還滿多人愛的 XD

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我也對這種手法有著相當的癮頭

那是一種當電影結束時會長長的吁了口氣

彷彿被人勒了過久的脖子突然被放開時仍有那麼點喘不過氣的餘韻。


娜塔莉波曼在這部片中的表現實屬亮眼

如果各剪一段大約十秒的影片

一段是一開始甄選時跳白天鵝的片段

另一段則是最後整個魔化的黑天鵝大甩鞭轉的片段

則我們很難相信是同一人所散發出的氣息

因為宛若兩人。



一、亦正亦邪的Thomas

劇團總監（導演？老師？或者都是？）Thomas在這部片中的定位彷彿亦正亦邪

我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想佔女舞者便宜？還是真的在協助Nina釋放魅惑的力量？

一開始當Nina化了妝去找他爭取天鵝皇后時，把門關起來要她多爭取一點然後強吻她

好像真的是想佔她便宜，讓我們不自覺聯想那許多關於經紀人與藝人之間的秘密

然而之後，在宣布Nina是天鵝皇后的晚宴之後，他要Nina到他家去

開始談了一些私密的話題，這時我想大家都滿期待湯瑪會伸出狼爪的吧

至少我很期待 XD

結果他交代完Nina的回家功課就叫她自己坐車回去了，突然顯得很正派

另外還有Thomas遣散舞者，親自引導Nina釋放感情時的情慾挑逗

就在觀眾血脈噴張的時候，他主動結束了

「現在是我在挑逗妳，妳要反過來！」然後他就走了。


Thomas亦正亦邪的姿態其實不僅迷惑了觀眾這種旁觀者

身為當事人的Nina當然更加捉摸不定

Thomas一再強調黑天鵝需要散發出一種情慾的誘惑力、一種能誘發人類原始衝動的野性美

例如他曾經問過跟Nina搭配的男舞者

「Seriously, would you fuck her?」（我說認真的，你會想上她嗎？)

「No! Nobody would!」(不會！沒有人會！)

這個部份是從小在母親高壓專制管教下的Nina非常陌生的一面

加上另一個充滿野性誘惑美的Lily，使她倍感威脅



「現在是我在挑逗妳，妳要反過來！」

「Please!」被挑起情慾的Nina對著Thomas大喊。

這一聲拜託，包含了很多種意義

1.從最簡單的層面切入，她慾火已被燃起，眼下有迫切的生理需求需要被安撫

2.進一步想，能跟Thomas做愛，還意味著兩件事

 2-1.Thomas認可了她的誘惑力

 2-2.藉由奪得Thomas的身體，她可以感覺安全點，彷彿確保了自己的地位



而整部片的鏡頭，若運到以Nina為第一人稱視角時

經常會帶到Lily跟Thomas

其他人會因為舞蹈的旋轉而變得模糊

只有這兩人永遠清晰

當壓力的來源少到只剩兩個，那麼加上自己給自己的壓力，壓力也就變得極大了

Nina無時無刻都在渴求著Thomas的肯定

於是Thomas偶爾跟Lily眉來眼去，那不知是正是邪的姿態帶給她一種強烈的不安定感

感覺自己隨時會被取代，壓力值也就隨之飆高

飆到最高的體現，就是出現Thomas跟Lily在劇場搞起來的幻覺




二、既想成為Lily，又想除去Lily

當Lily第一次來排舞，就嚇到了正在甄試黑天鵝鞭轉的Nina

使她失誤而中斷

Nina一方面怪自己鞭轉練得不夠熟，也一方面怪罪那個突然闖進來的Lily

然而隨著劇情推移，Lily逐漸變成Nina的一個夢魘

Thomas曾在樓梯頂端對Nina說:「你看，(Lily)她的動作不很精準，但卻那麼自然。」

Lily彷彿就是Nina的反面

Nina舞姿精準、高度壓抑、嚴以律己、以強大的理性控制著所有感情或情緒

Lily放縱，她沒這麼多包袱，她不掩飾也不壓抑，某方面來說應該是享樂主義者

從她會在包包裡準備衣服跟內褲「以防我在哪個我沒想到的地方醒過來」便可窺見端倪

其他還有許多側寫例如在劇場裡抽菸，夜店釣男人上床跟嗑藥等等

如果說Nina是玉女，那Lily就可以說是慾女了



所以Nina處處看Lily不順眼，尤其Lily背上那黑色羽翼的刺青份外刺眼

好像在昭示著「我就是黑天鵝，黑天鵝捨我其誰？」

本來嘛，如果Lily毫無威脅也就罷了

偏偏Lily還一路衝到了天鵝皇后候補的位置

所以Lily既象徵了Nina缺乏的所有，又同時威脅了她的劇團地位

潛意識裡Nina想與她接近，觀摩她學習她，同時又想迴避她，怕被衝康被取代

既崇拜又畏懼，既愛又恨，既想接近又想排拒

這種種矛盾的情緒時而出現其一，時而同時出現

這樣內心的衝突與衝擊漸漸積累演變成另一種程度的幻覺

於是出現了女同激情之夜，與正式演出時以為殺死了她的幻覺

其中誤以為自己殺了Lily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口

這是一件「以為自己辦不到的事」

也是「入魔」的一個很關鍵的事件

完全符合Thomas一再強調的「lose yourself」



於是我們可以看見完全解放了的Nina有著極為亮眼的表現

「我殺了黑天鵝，從今以後，我才是真正的黑天鵝！！」





三、母愛過荷的媽媽

片中Nina媽媽的形象隨著Nina的轉變而轉變

一開始Nina乖巧柔順，媽媽的形象也就溫馨慈愛

然而當Nina逐漸要擺脫柔順的枷鎖來成就狂野的黑天鵝時

隨之而來就是母女的衝突浮上檯面，然後產生對立與撕裂

母女關係衝突的起點，當屬於那巨大的蛋糕

這也是極具象徵手法的一幕

媽媽為了慶祝女兒獲得Swan Queen的角色，買了一個超大又粉紅的蛋糕

但作為一個必須嚴格維持身材的芭蕾舞者

這種超高熱量的東西怎麼能吃呢？

其實Nina也不是沒有讓步，慶祝一下吃蛋糕無妨，但她只是「不想那麼大塊」

結果她母親的反應是什麼？

好，那算了，我整盤都丟掉

典型專制極權的母愛

朕賜給妳的，妳沒得選！



關於蛋糕我還有另一個解讀

身為一個前芭蕾舞者，現役芭蕾舞者的媽媽，怎會不曉得飲食的節制？

如果跟最後面Nina正式演出那天，她媽媽還把門把拔掉不讓她出門合著看

她恐怕是「既希望女兒達成自己的夢想，又不願看到女兒的成就比自己高」的那類型

當然也不能排除她很清楚女兒的精神快崩潰了

從她說:「不行! 妳會受不了的!」可以看出端倪

也或許是兩種情緒兼而有之。





四、Nina自身的衝突與矛盾

在瞭解了Lily、Thomas跟mother在Nina心中的份量與壓力之後

接下來要合著看Nina自身的衝突與矛盾

她從小被教育的溫順乖巧

芭蕾是她的愛，是她的專長，她的工作，更是她野心的所在

是的，「野心」。

她渴望成為頂尖的野心，她渴望成為 Swan Queen 的野心

曾在野心的驅策下短暫喪失了理性的她，表現在精心打扮去找Thomas爭取角色這幕

而Thomas卻告訴她

想成為妳心目中的頂尖，需要放掉理性的控制，釋放原始的野性



這樣講可能很抽象，換一個不是那麼恰當卻滿容易理解的例子

今天班上有一個第一名，他成績很好，平均每科都是98分

但他是讀書讀到no life的那種人，而且他還渴望著平均每科都要100分

結果現在有個轉學生轉進來，他課會乖乖上，但回家好像都不讀書

就只是玩社團、打電動、夜遊、夜唱、聯誼之類，私生活過得多采多姿

更過份的是他還永遠佔著第二名的位置，平均每科都是95分

第一名慌了，他去問老師，他該怎麼做

老師說：「你太緊繃了，抽個空看看電視、出去走一走，放鬆一下吧。」

第一名會心想：怎麼可能？我都已經讀得這麼努力了才贏他一點點

如果這樣懈怠，我的第一名不是就被奪走了嗎？

但是按照現況這樣持續下去，他頂多維持原本的98分水準

達不到他渴望的100分。

這差不多就是Nina的第一個衝突與掙扎。



第二個衝突表現在她與母親的關係

對於一手帶大自己的母親，而且她還為了生自己而放棄了自己的夢想

她理應要孝順乖巧，但隨著她逐步釋放黑暗的自己

原本溫柔包覆著的母愛轉變為痛苦的束縛

她的情感想要掙脫，理性卻告訴她不能違抗。

母愛的束縛我認為主要表現在兩幕

第一幕是她早上睡醒想說來做一下Thomas出的回家功課

結果DIY到一半發現她媽媽居然睡在旁邊

整個大驚躺好，當天她去練舞時就仍然跳得很差



「還是放不開」

放不開什麼呢？放不開她自己的理性？還是母親套下的枷鎖？

或者兩者都是？



第二幕表現在正式演出當天，當她奪得門把破門而出之後

就算是正式解開了束縛，後來的演出就非常亮眼

當然這還跟其他的很多層面有關

只能說Darren拍攝此片，若要細究起來可發現細節是環環相扣的

層次極為綿密



第三個衝突表現在她對Lily的情感

她喜歡她，也討厭她

她想靠近她學習她的放蕩

又基於競爭的心態而不願靠近她

在這種微妙的掙扎之中，Darren安排了一個突破口

就是Lily登門道歉那一幕

配合著母女關係的惡化，她毅然就跟著Lily出去「放鬆一下」了

而既然突破了，拒斥的那一面一夜間潰散

所以產生了她跟Lily做那些鹹濕事情的幻覺





五、關於幻覺

很多朋友表示他們看不懂本片，多半是執著在釐清幻覺與真實

Darren在本片中做了一個很獨到的處理

就是觀眾所見之「幻覺」實際等同於Nina的幻覺

Nina有驚醒時，觀眾也驚醒，如撕指甲旁的皮，如趴在浴缸水面上滴血的自己

Nina沒驚醒時，觀眾也以為事情就是這樣，如Nina與Lily的煽情之夜

幻覺對主觀者來說是一種絕對的真實

她聽到了她看到了她感受到了，那麼她就驚慌了緊張了害怕了

重要的其實不在分辨孰為假孰為真

而在於這些幻覺的意義何在？這些幻覺又帶給Nina什麼樣的情緒？

這些情緒會將Nina推向何種境地？



例如母親房裡怪笑嚎哭的人臉畫

誘發了她的情緒崩潰，進一步檯面化她與母親的關係惡化

例如她看見Thomas跟Lily在劇場就搞起來

象徵她內心最深層的恐懼具象化，而Thomas發現她後變身為惡魔

則象徵Thomas在她心中並非王子，她既渴望靠近Thomas，也就是渴望靠近她的內心黑暗面

這部份詳見〈一、亦正亦邪的Thomas〉

又例如她看見抓破皮的後背長出黑色羽毛

則象徵著她渴望能夠完美的詮釋黑天鵝



而唯一可用邏輯判斷來分辨幻覺真假的

大概就是正式演出前一夜，她雙腳內凹彷彿天鵝，站立不穩撞到床柱而暈倒這裡

雙腳內凹肯定是假，有沒有撞到床柱不敢肯定

但暈倒肯定是真，至於是如何暈倒，最保守而合理的解釋是

她壓力這麼大、幻覺這麼多，精神處於高壓而不穩的崩潰邊界

剛跟母親大吵完，情緒波動一個越界導致昏厥我想也是滿合乎邏輯的。




六、藝術的高度

古往今來，無論中西

所有的藝術都在追求一種高度

一種跨越時代的高度，令全世界驚歎、屏息、仰望的高度

莫邪為成絕世好劍，不惜身投熔爐

《霸王別姬》中程蝶衣飾演的虞姬令上萬人瘋狂

而最後他自己甚至在段小樓面前自刎

而今Nina為完美詮釋兩種天鵝的氣質與氛圍，也在幻覺下自捅而導致不可逆的後果

誠如《霸王別姬》裡說的：「不瘋魔，不成活！」

而最後Nina以為自己殺了Lily，這算是徹底跨過了那一條線

完全的魔化，黑天鵝那一段完全就是陷入瘋魔而湧出一股霸道的自信

她甚至幻覺她長出了羽毛，變成了天鵝翅

這種霸道的自信使她的鞭轉有若狂野的風暴鼓盪著一種野性的魅惑

不過我個人是認為她這邊雖然很狂放，但充盈的自信卻太霸道，太超過了

令人屏息是毋庸置疑，但如果Thomas又問一句:「Would you fuck her?」

我會說...no

但跟之前的原因不同，之前不會是因為她太嬌弱膽怯太惹人憐愛，「太不性感」

而此時不願是因為....我會怕 XD



最近看到的性感誘惑典範當推《舞孃俱樂部》

片裡的Ali沒說什麼特別的話也沒做什麼特別的舉動

但就是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種誘人的甜美

讓人有很強烈的衝動想撲倒她 =/////=



回歸正題，Nina最終無疑是達到了一種藝術的高度

而這種藝術的高度──最耀眼的永恆──就是在流動的時間之中

躍到了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

那在急速下墜崩潰前一秒的絕對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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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1.248.205.200
推 kkoommaann:好文推. 黑天鵝真的精彩
推 hrh:推
推 plesiosaur:好文推, 有些母親的觀點之前有些沒想到~~
推 gn01709840:這篇可以拿去當論文了~XDD  WJO
→ gn01709840:推"我會怕"~xXDD      成績那個例子真是太中肯了...QQ
※ 編輯: Elivanta        來自: 111.248.205.200      (03/29 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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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ykan:你的文章真的敘說的很精緻到位  推!
推 bluem0ary:我覺得有些畫面動畫化的很奇怪...不是說做的不好  只是
→ bluem0ary:地點不對... 像她在家裡的時後 腿要化成天鵝的腿 這邊就
→ bluem0ary:不該用動畫來表達  我不知道還有甚麼更好的方式  可是..
→ bluem0ary:我一看到她腿凹成那樣子就笑了出來... 至於後面黑天鵝羽
→ bluem0ary:化那段就做得很美
推 oow:好文推...句句講到我心坎裡!!!
推 wumistar: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