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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織: 中友小站
盤旋的凍氣在古西方大陸極北之地隨著氣壓的改變往南送來,經過北塔山脈往南
直下,穿越荒涼的沙海,接著向西行到它最後的歸宿-羅塔要塞。
冰凍的寒風在羅塔要塞內迴轉旋繞,發出猶如不知名的怪獸嗚咽的聲音,不熟悉
此地的旅人常常錯以為這是某種冤靈的哀號,而那冰凍的寒氣就是邪惡的冤靈永
遠無法平息的恨意所具體化而成的。這裡不時謠傳著各種奇詭的傳說,人們漸漸
懼怕這裡的邪惡而不敢靠近此地,久而久之羅塔要塞即成為一個被人所遺忘的神
秘領域,沒有人知到這座荒廢了一百年之久的要塞,在被人們所遺棄的年代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改變。
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從陰影中緩緩走出來,他的臉被一塊黑色的絲巾所遮蓋,
全身上下像是與陰暗的背景融為一體,隱隱約約只露出兩隻在陰影裡閃著精光的
眼眸,他冷靜地看著羅塔要塞的缺口處。前方是無盡的沙海所圍繞而成的荒蕪之
地,後方是被旅人喻為死亡境地的羅塔要塞內部,但他站在這裡並不感到恐懼,
因為他本身就是恐懼、死亡、毀滅的象徵。他這時心裡正冷靜地想著他完美無缺
的計畫,嘴角邊微微冷笑著。
突然那人前面幾尺的泥土鬆動了一下,好似一隻小生物要掙扎著從蛋殼裡孵化出
來一樣,接著四周的泥土不斷的往外噴,那情景就像一道噴著泥沙的土噴泉。四
邊的土越堆越高,穿著黑袍的人帶著冷漠的眼神看著這幅任何人都會感到吃驚的
景象。很快的,一隻小生命從土堆裡爬出來-一個滿身黃泥,不過常人一半高矮
的小人兒-遠看看起來像是個特大號的捏麵人,卻不同於任何世界上的捏麵人,
它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它沒有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臉孔所
應具有的感官,頭形很大,幾乎佔了身體三分之一的大小,四肢卻異常的瘦小,
它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舉起手遮著頭像是很怕陽光似的,接著踉踉蹌蹌地走到那
穿著黑色長袍的人的面前。
穿著長袍的人開始說話了,那人的聲音是低沉不帶一絲感情的低喃,不像是有血
有肉之人所發出來的聲音:
「大概在過一個月,會有一名牧師跟騎士來到這裡。女牧師的身上會有第二把時
空之鑰,到時候我需要你幫我把它拿到手,除非逼不得已,最好不要傷害到他們
的性命,那騎士對我以後還有些用處。」
黑袍人望著前方的沙海,凝神沉思片刻道:「我在外圍會有部下接應他們,到時
候會把那兩人引進沙漠之中。」
小泥人先是僵立著片刻,等黑袍人手一揮表示再沒別的任務之後,接著緩步走回
原先那個小洞,小身影往下跳去,身軀消失在土坑裡。
黑袍蒙面人凝視著素有沙海之稱的南方大沙漠,近黃昏的天色讓沙海像是一片金
色的海洋,在夕陽的映照之下發出絢爛的色彩,就像緊握在他手心的那顆七彩寶
石一樣,帶著神秘性的光彩閃爍著,超越時空的能量隱隱在它的體內流動。
***
路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北方那座若隱若現的北塔山上-越過了那座相傳是古西
方大陸最高聳的山脈之後就是北方之國的領域了,一個神秘、充滿魔法的國度。
北塔山在太陽無力的照射下只能看出是一片淡淡的淺灰色,如果不是小心辨別的
話,它看起來簡直跟天空是同一個顏色而令人無法分辨的。
「路肯,」湛藍低著頭走著,裙襬被草上的露水沾濕了一大片。
「怎麼?」
「雖然我已經隱忍很久了,但是我還是得問你。」湛藍眼望著北方,語氣有些古
怪「那天,我是說我們在酒館的那天早上,你幹麻故意把我打昏?」
路肯一怔,笑道:「我以為這樣妳可以比較安心一點,我是指道德方面。」
「但是沒有,你這樣做只讓我覺得我好像故意在為此找什麼藉口。」湛藍望著路
肯道。
「可是那只不過是一夜住宿而已,我是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湛藍搖了搖頭,正色道:「如果像你那樣以開玩笑的心態來看這件事情的話,那
當然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對我來講不一樣。」「你知道什麼嗎?路肯,我覺得
我們之間有問題,在認知一件事情上有問題。」
「我不想跟妳吵…」
「那就聽我把話說完,」湛藍少有的正經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一個普遍性,那
是對於價值的定位點。有些人覺得一生下來,一切的道德價值就存在自己的心
中。這種觀念是一種比較古老的論調,持有這種看法的人,通常都是那種會斬釘
截鐵地告訴你人性本善或者人性本惡,又或是人生而有某某權利之類的話的
人…,他們認為世間上一定有一種善或是諸如此類的特性是人類本來就具有的,
這種東西不用靠後天的教育來完成它-當然在這裡我把性欲分開來談-在種看
法嚴格說起來沒什麼不好的,但是我們會發現到,往往一個主張提出來之後,後
面跟著而來的就是那種主張的極端,你瞭解嗎,路肯?看看你剛剛的例子就很明
顯,持這種看法的信徒,當他在認知一件事情的時候,他會犯了一個錯誤,那就
是既然一切價值在人一出生下來就已具有的話,那麼自己所認為對的事必定會是
跟大家所認同的一樣。這是一個多可怕的概念呀,」
「所以妳想要告訴我,我剛才正用自己以為是的觀念去套在妳身上?而那觀念又
是因為我認為人生下來就必定有的、先天的特性?」路肯道。
「差不多。」湛藍聳了聳肩,「而且你用的方式很粗魯!」
路肯一愕,道:「可是妳這段話裡有個矛盾,因為在我敲昏妳之前,我就知道妳
並不贊同我的作法了,我可沒有把我的觀念套在妳的身上不是?是我自己強迫妳
那樣的,但我心裡知道我跟妳的觀念不同。」
「不是這樣,」湛藍頓一頓道:「話不能那樣講,首先你知道你這麼做是強迫的,
那麼你便自己承認你在無形中套用自己的觀念了。如果你知道我不喜歡那樣,然
後你又用手段強迫我,你說你的行為是強迫,那麼便表示你的觀念是套用。好比
一個人不會"在極不願意的情況下去強迫別人"一樣,路肯,你剛剛說得是一個詭
辯你不覺得?你怎麼可能同時"強迫"但是心裡又"不願"呢?」
路肯覺得有些難以自圓其說,只好手一攤道:「好吧,我沒法跟妳辯這個,所以
妳要跟我開導什麼?」路肯開玩笑道。
湛藍橫了騎士一眼道:「我在跟你講對於人的認知的認知態度。」
「哇,這句話好彆扭啊,什麼是認知的認知態度?」路肯疑惑道。
「這話聽起來有些複雜,但我想如果我把它說得具體一點的話,這話的意思就是
這樣:好比你眼見一顆蘋果,這是你的認知,而你知道你自己看見一顆蘋果,則
是你對於你的認知的認知,現在你懂了嗎?好,我繼續跟你講這問題。正如我剛
剛說的,有些人習慣上偏向人類所有的價值觀念都是與生就有的,好比他們會說
看見一個人溺水,心中便起了憐憫之心,想要出手去救他,但是可能根本沒人教
他這一點,而他卻去做了,所以你得承認這是天生的價值觀念。但是我認為這種
觀念有其極限,它只是提供給你一個很模糊的概念,像在這個例子裡面,它提供
的概念只是不忍之心,但是要是在複雜的情況就不一定行得通了。比如如果那人
是你的仇敵呢?你還會去救他嗎?這是一種天生下來的認知所無法教導你的,你
也許為站在河邊考慮個幾分鐘才會救人,或者你壓根兒就不想理會他,不是嗎?
這是天生的觀念所無法顧及的。」
「所以妳的論點就是,在大部份的時候,我們無法用我們天生具有的觀念來看待
事物,對不對?」路肯道。
「沒錯,這些問題還需要透過後天的教育才有辦法完成它。因此這又牽涉到對於
道德的認知問題,也就是說,我們如何能夠定出一個普遍大家都能夠接受的法則
呢?天性使然只給我們一個大概方向,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再往前延伸一點,」
「對不起,我再打個岔,」路肯道:「妳的說法到目前為止我都大抵能同意。但
是道德怎能夠去界定它呢?承如妳剛才所說的,外界的情況比我們想像中的要複
雜了許多,我們不能夠用天生的本性去判斷一切,而妳現在想要找到的,卻是能
夠符合一切狀況的標準,但這怎麼能夠呢?在這中間妳得考慮到兩個問題,一個
是外在的環境複雜性,以及另一個更討人厭的東西:人性-我是說它在這個問題
的角色上很討人厭-妳不覺得嗎?我們永遠無法找到一個道德標準能夠永遠滿
才舉出那個救人的例子,一個人在當時所考慮到的事情何其複雜,而影響到他後
來結果的因素又何其多!妳不可能在這中間找到標準的。」
湛藍思索了一會兒道:「你說的沒錯。但是你講的東西在後天教育上大抵都還能
夠解決,好像民族性一樣,在每一個不同的種族、地域都會有不同的道德觀,而
在相同環境下的道德觀往往極為相似,因此在先天道德不足之處,在後天的培養
下就能夠讓人產生普遍的道德,這裡指的是在同一環境裡面來講。因此回答你剛
剛的問題,人性的複雜或是外在環境都有可能影響這個道德標準,但是如果我們
只看一個地區的話,你會發現那種複雜度降低了許多,因此在那一小塊區域裡,
我可以說道德是普遍的,因為區域裡的人民對它(道德)的認知都差不多。」
「噢,」路肯想了一會兒道:「妳的說法很、很理性…,但是妳這樣說卻無形之
中帶給我一個很大的矛盾,因為總結妳上面說的一大堆東西,我發現妳一直想給
我的觀念是道德標準不是普遍的,但是在小區域內它是普遍的沒錯-這難道不是
意謂著道德標準具有地域性嗎?這真是一個讓人覺得驚悚的結論,因為假使妳想
像到一個規範自己言行的東西,竟然不是普遍共通的,這不是很讓人覺得洩棄
嗎?而且妳又如何解釋真理呢?妳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說,道德不能夠與真理畫上
等號?因為真理所具有的普遍性無法在道德身上看到?另外還有一個更大的矛
盾,妳剛才既承認道德的地域性,那就不能怪我把我的認知套用在妳的身上了。」
湛藍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覺得有些難以把自己的觀念統整好,想了一下才
道:「你說的沒錯,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有提到關於先天存在的價值觀念…」
「哦,」路肯笑道:「所以妳現在又回到原點了嘛!」
「聽我把話說完,」湛藍生氣地瞪了路肯一眼道:「我說的先天價值觀,因為它
是先天的,所有儘管它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我可以說它具有如真理一樣的普
遍性,因為每個人生下來就會有這種東西的。再來,我要說觀於那個地域性道德
的問題,路肯,你剛剛是把兩件事情混為一談,後天與先天之間一定有什麼密不
可分的關係才對,好比如果你先天就具有不忍之心的話,那麼後天教育也必定會
跟著那個模糊的概念走,只是比較具體明確而已。反過來講,你不可能先天有不
忍之心,但是後天受的教育卻跟之相違,這是沒有道理。所以你說我說的道得具
有地域性,我承認,但是你還得瞭解到這地域性的東西建構的基楚卻是普遍的,
也等同你剛剛說的真理,就這點來講,你可以說道德不等於真理沒錯,但是講到
這裡你只指出了一點而已,你還得再說道德的基楚是建立在真理之上的。」
路肯一呆,只得再次舉雙手投降道:「好、好,這次算我錯了吧。這樣會讓妳覺
得好過一點嗎?在頭被我敲昏以後?」
湛藍橫了路肯一眼,但是臉上的笑意卻難掩住,一雙明澈的眼睛如天空般清亮:
「我只想跟你釐清一個觀念而已,路肯,不要把它想得多麼嚴重似的。」
這一天的行程如往常一樣地艱辛,甚至寒冷的風霜比昨天更甚,路也因為霜雪的
融解而更加泥濘。藏在草叢中的積水因為沒有豔陽的熱力使它們蒸散,再加上陰
暗的天空細雨不斷,不到兩個小時,積水就已經淹到了路肯及湛藍的膝蓋,迫使
得他們必需站著用午餐,而且必需忍受那種整隻腳浸在黏稠的泥土裡面的滋味,
這也讓這塊通往聖地的北方平原更加難行,簡值就跟走在泥沼裡沒兩樣。他們不
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長的路,因為陰暗的天空不能給他們任何的時間
感,一切景物都看起來一模一樣,他們像是一對在原地打轉了好幾天的旅人,身
體又累又餓,滿身是臭泥的味道。看似無盡的平原漸漸侵蝕旅人的毅力,他們只
想好好躺下來睡一覺,真正舒舒服服沒有負擔的睡一覺。如今兩人仍然沒有躺下
來的原因只是因為這裡根本沒地方讓人躺下,到處都是令人討厭的積水,甚至沒
有一塊高出來的地面能讓他們坐下來休息。他們只覺天色漸暗,兩人的腳步機械
化地走著,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停止,沒有人知道何時會到達目的地,他們只知
道要不停的往東北走,要橫跨遼闊的北方平原。
湛藍早就把厚重的白袍取下來,路肯則堅持他身上一定要穿著盔甲,當湛藍想幫
他取下來的時候,他說那會帶給他不安全感,這副盔甲是他第二個生命。
這晚,當兩人走到疲憊不堪而幾乎想要倒在這一片水窪當中的時候,他們奇蹟似
的發現正在他們不遠處的地方正有著橫豎不依倒下來的巨岩,兩個旅人如獲大赦
地奔向坍塌的岩石,今晚他們終於有棲身之所了。
巨岩附近的風比較沒有那麼大,兩人今晚可以不必要狼狽的躲在一個大袍子下取
暖。湛藍與路肯各找了一塊較乾的石塊躺下來休息,剩餘的一點糧食也因為過度
的疲累而吃不下,兩人沉沉地墜入各自的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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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Rit in 7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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