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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 卷十 第十一章 重賞之下 作者:黃易   翌日正午時分,船抵竟陵之前另一大城漢南,近碼頭處泊滿船 隻,卻是只見有船折返,卻沒有船往竟陵的方向駛去。   船家去了打聽消息,卻是眾說紛紜。   有人說有強盜封河劫船,有人說竟陵城給江淮軍破了,甚至謂有 水鬼在河道中鑿船,總之人心惶惶,誰都不敢往前頭開去。   這船家當然不會例外,無論許揚等如何利誘,總不肯冒此風險。   最後船家道:「不若我把這條船賣了給你們,讓你們自行到竟陵 去吧!」   許揚等面面相覷,皆因無人懂得操舟之技。   寇仲這時「挺身而出」,拍胸表示一切包在他身上。   交易遂以重金完成。   船家等攜金歡天喜地走後,寇仲道:「我們的行李物資,全留在 襄陽,現在既到漢南,不若先入城購備一切,最好能買十來把強弓, 千來枝勁箭,有起事來,便不致處於捱打的局面了。」   又道:「還有就是火油、油布等物。水戰我最是在行,以火攻為 上,故不可不備。」   男裝打扮的商秀珣懷疑地道:「你真的在行嗎?」   寇仲得意洋洋道:「你難道未聽過我大破海沙幫的威猛戰績嗎? 若在水戰上沒有一點斤兩,怎能大破海沙幫呢?」   梁治虛心下問道:「那究竟還要買些甚麼東西呢?」   寇仲見徐子陵在一旁偷笑,喝了他一聲「有何好笑?」才逐一吩 咐各人須買的東西。   陳言、駱方等洗耳恭聽罷,一哄而去,各自依命入城購物去了。   寇仲見閒著無事,提議先到碼頭旁的酒家吃一頓。   梁治搖頭道:「現在時世不好,這艘船又是得來不易,你們去 吧!我負責看守此船。」商鵬和商鶴亦不肯上岸。   商秀珣見到寇仲期待的眼色,心中一軟道:「好吧!」   徐子陵待要說想回房歇歇,卻給寇仲一把扯著去了。   商秀珣步入酒樓,立即眉頭大皺。   原來裏面擠滿了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把三十多張檯子全坐滿了。   商秀珣掉頭便走。   寇仲扯著她衣袖道:「場主放心,屬下自有妥善安排。」   商秀珣甩開他的手道:「要我和這些人擠坐一桌,怎都不成。要 擠你們去擠個夠吧!」   寇仲笑嘻嘻道:「我都說你可以放心的了。場主的脾性我們自是 清楚,先給我幾兩銀吧!我立即變個雅座出來給你看看。」   商秀珣沒好氣道:「你自己沒有錢嗎?」   寇仲嬉皮笑臉道:「算是有一點點,但怎比得上場主的富甲天下 呢?」   商秀珣苦忍著笑,抓了三兩銀出來放到他攤開的大掌上。   寇仲取錢後昂然去了。   商秀珣移到負手一旁的徐子陵處,輕柔地道:「我還未有機會謝 你呢!」   徐子陵知她指的是那晚並肩作戰的事,微笑道:「那是一段難忘 的回憶,該我謝你才對。」   商秀珣「噗哧」嬌笑道:「你和寇仲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真不明白你們怎會混在一起的。他可把小事都誇成大事來說,你卻愛 把大事說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徐子陵道:「平時他會是你說的那種德性,但遇上真正的大事時 卻絕不胡鬧,或者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另一面吧!」   商秀珣忽地俏臉微紅,低聲道:「我忽然感到很開心,你想知道 原因嗎?」   徐子陵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訝道:「場主究竟為了甚麼事開懷 呢?」   商秀珣嬌俏地聳肩灑然道:「根本沒有任何原因。自我當了場主 後,還是首次不為甚麼特別開心的事而開心,這情況在小時才有過, 想不到今天卻能重溫兒時的感覺。」   徐子陵點頭道:「場主這番話實在發人深省,嘿!那小子成功 了!」   在重賞之下,被收買了的夥計特別為他們在靠窗處加開一張小檯 子,既不虞有人來搭坐,又可飽覽漢水碼頭的景色。   點了箚菜後,夥計打躬應喏的去了。   商秀珣滿意地道:「你倒有點門道,不過三兩銀子買來一張空 檯,卻是昂貴了點。」   寇仲微笑道:「只是一兩銀子。」   商秀珣愕然道:「那另外的二兩銀呢?」   寇仲想也不想,答道:「留待一會用來結賬吧!你現在扮得像個 身嬌肉貴,臉白無鬚的貴介公子,這類付賬粗活自該由我們這些隨從 來做。看!又有好那道兒的盯著你垂涎欲滴了。」   商秀珣整塊俏臉燒了起來,狠狠道:「你真是狗口長不出象牙 來,可否說話正經和斯文一點。」   徐子陵失笑道:「場主中計了。他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分你心神, 使你不會迫他把中飽私囊的銀兩嘔出來,剛叫的酒菜何須二兩銀子那 麼多呢?」   商秀珣欣然道:「真好!小陵在幫我哩!」   轉向寇仲攤大手掌嬌嗔道:「拿回來!」   寇仲一把拿著她嬌貴的玉掌,低頭研究道:「掌起三峰,名利俱 全!」   商秀珣赧然縮手,大嗔道:「你怎可如此無禮的。」   寇仲嚷道:「不公平啊!剛才場主讓小陵拉著手兒談心,現在我 們看看掌相都不行嗎?」   商秀珣大窘道:「人家那有啊!」眼角掃處,見徐子陵啞然失 笑,醒悟過來,跺足道:「休想我再中你的奸計,快把侵吞的銀兩吐 出來。」   言罷自己卻掩嘴笑個不停,惹得更多人朝她這俏秀無倫的公子哥 兒瞧來。   寇仲虎目寒芒亮起,掃視全場,嚇得那些人忙又收回目光。   商秀珣笑得喘著氣道:「若你寇大爺急需銀兩,十錠八錠金子我 絕不吝嗇,何須偷扼拐騙的去謀取區區二兩銀呢?」   寇仲吁了一口氣,伸個懶腰微笑道:「攤大手掌討錢的男人最沒 出息,用心用力賺回來的才最有種。」   徐子陵聽得心中一動。   這兩句話最能總括寇仲爭霸天下的心境,垂手可得的他是不屑為 之,愈艱難愈有挑戰性的事他卻愈是興致勃勃,否則當年他已接受了 杜伏威令人難以拒絕的提議了。   商秀珣顯是心情大佳,再不和寇仲計較,這時夥計端上飯菜,兩 人伏案大嚼,她卻瀏目窗外,瞧著從漢水邊折返的船隻道:「誰能告 訴我竟陵發生了甚麼事呢?」   寇仲嘴中塞滿食物,卻仍含糊不清的道:「一錠金子!」   商秀珣失聲道:「甚麼?剛才那二兩銀我還未和你計算,現在又 想做沒有出息的討錢鬼嗎?」   寇仲一本正經的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要消息,人家要 金子,好公平啊!」   商秀珣見他怪模怪樣的,忍唆不住下橫了他一眼,掏出一錠金子 來,嘴上惡兮兮的道:「你倒說得輕鬆,一兩銀買張空檯,一錠金買 個鬼消息,還不知想賺金子的人是否胡說八道。」   寇仲吞下食物,舒服地長嘆道:「錢是用來花的,不花的銀兩只 是廢物。這是一個以錢易物的社會,假設用得其所,不但能使你舒服 地享用一切,生活得多姿多采,還可為你賺得到名利和權勢,甚至皇 帝小兒的寶座。」   商秀珣動容道:「原來你想學人爭做皇帝,不過你現在花的都是 我的錢哩!」   徐子陵旁觀者清,見寇仲施展渾身解數,逗得商秀珣樂不可支, 大大減少了與兩人間的距離,正是他爭取這美女異日支持他的手段。   寇仲忽然出人意表地長身而起,高舉金子,大喝道:「誰能告訴 我竟陵究竟發生了甚麼事,這錠金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聲音含勁說出,立即把囂嘩吵鬧得像墟巿的所有聲音壓下 去。   人人目光射來,當見到他舉在半空那黃澄澄的金子後,七成的人 都嚷著「知道」,且轟然起立,場面哄動。   「錚!」   寇仲拔出井中月,輕輕一揮,寶刀閃電般沖天而起,刀鋒深嵌入 橫樑處。   刀子露在樑外的部分仍在顫震不休時,寇仲大喝道:「我就是割 掉任少名鳥頭的寇仲,若有人敢以胡言亂語來騙我,又或說的是人人 都知道的消息,我就踢爆他娘的卵蛋。」   這幾句話後,登時所有人都坐了回去,再不哼聲,就在此時,一 個書生打扮的中年漢才油然站了起來,說不盡從容自若。   寇仲喝道:「你們繼續吃飯,大爺不歡喜給人望著的!」   眾座客噤若寒蟬,各自埋首飯桌,談笑的聲音也大大降低了。   寇仲指著那中年儒生道:「你過來!」   接著大馬金刀的坐下,向笑得花枝亂顫的商秀珣道:「有趣吧! 這就是金子配合刀子的威力了。」   商秀珣白了他嬌媚的一眼,低罵道:「滿身銅臭的死惡霸。」   芳心同時昇起異樣的感覺。   一向以來,她在飛馬牧場都是高高在上,不要說會被人作弄或逗 玩,連想吐句心事話的都找不到。偏是跟前這小子,每能逗得自己心 花怒放,兼又羞嗔難分。   這確是新鮮動人的感覺。   禁不住瞥了徐子陵一眼,他正露出深思的神色,又是另一番扣動 她心弦的滋味。   中年儒生來到檯旁,夥計慌忙為他加設椅子,還寇爺前寇爺後的 惟恐侍候不周。   夥計退下後,寇仲將金子放在儒生跟前,淡淡一笑道:「先聽聽 你憑甚麼資格來賺這金子。」   儒生微笑道:「在下虛行之,乃竟陵人士,原於獨霸山莊右先鋒 方道原下任職文書,今早才乘船來此,請問寇爺,這資格還可以嗎 ?」   這人說話雍容淡定,不卑不亢,三人都不由對他重新打量。   虛行之大約是三十許歲的年紀,雙目藏神不露,顯是精通武功, 還有相當的功底,長得眼正鼻直,還蓄著五綹長鬚,配合他的眉清目 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度。   寇仲點頭道:「資格全無問題,請說下去吧!」   虛行之仰首望往橫樑的井中月,油然道:「用兵之要,軍情為 先。寇爺可否多添一錠金子?」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相望時,商秀珣再掏出一錠金子,重重放在他 身前檯上,冷哼道:「若你說的不值兩錠金子,我就割了你一隻耳 朵。」   虛行之哈哈一笑,把兩錠金子納入懷內,夷然不懼道:「諸位放 心,這兩錠金子我是賺定的了。」   寇仲有點不耐煩的道:「還不快說!」   虛行之仍是好整以暇,徐徐道:「竟陵現在是外憂內患,外則有 江淮軍枕重兵於城外,截斷水陸交通;內則有傾城妖女,弄致兄弟鬩 牆,互相殘殺。」   寇仲等立時色變,同時亦感到兩錠金子花得物有所值。   徐子陵沉聲道:「那妖女是否叫婠婠?」   今次輪到虛行之訝道:「這位是徐爺吧!怎會知道婠婠此女呢 ?」   商秀珣道:「這些事容後再說,你給我詳細報上竟陵的事,一點 都莫要遺漏。」   虛行之道:「若在下猜得不錯,小姐當是飛馬牧場場主商秀珣, 才會這麼關心竟陵,出手更是如此闊綽。」   三人再次動容,感到這個虛行之絕不簡單。當然商秀珣頤指氣使 的態度亦洩漏出她是慣於發號施令的身份,只是虛行之不好意思說出 來而已。   寇仲道:「竟陵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又為何你竟知婠婠是妖女? 因為表面看她卻是個仙子呢。」   虛行之苦笑道:「打從她裝睡不醒時,我已提醒方爺說此女來歷 奇怪,不合情理,可是方爺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只沉迷於她的美 色。」   徐子陵奇道:「方道原難道不知婠婠是方莊主的人嗎?」   虛行之嘆道:「這正是我要提醒方爺的原因。妖女和方爺間發生 過甚麼事誰都不清楚,但結果方爺卻被方澤滔所殺。幸好我知大禍難 免,早有準備,才能及時隻身逃離竟陵。現在方澤滔手下再無可用之 將,兼且軍心動搖。若我是商場主,現在最上之策是立時折返牧場, 整軍備戰,同時聯繫各方勢力,以抗江淮軍的入侵。」   三人聽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竟陵勢劣至此。   原本穩如鐵桶的堅城,卻給婠婠弄得一塌胡塗,危如纍卵。   寇仲道:「杜伏威那邊的情況又如何?」   虛行之答道:「杜伏威親率七萬大軍,把竟陵重重圍困,卻偏開 放了東南官道,以動搖竟陵軍民之心,粉碎其死守之志,確是高明。 竟陵現在大勢已去,城破只是早晚間事。」   商秀珣冷冷道:「金子是你的了。」   虛行之知她在下逐客令,正要起身離開,寇仲虎目射出銳利的寒 芒,微笑道:「虛先生今後有何打算?」   虛行之苦笑道:「我本想到廣東避難,但又有點心有不甘,目前 仍未作得決定。」   寇仲試探道:「像先生這等人材,各路義軍又正值用人之時,先 生何不四處碰碰運氣?」   虛行之嘆道:「若論聲勢,現今當以李密為最;但以長遠計,則 該以李閥憑關中之險最有利。可是我卻不歡喜李密的反骨失義,又不 喜高門大族的一貫官派作風。其他的不說也罷。」   商秀珣訝道:「李淵次子李世民雄才大略,更喜廣交天下英豪, 任人惟才,一洗門閥頹風,為何竟得先生如此劣評。」   虛行之道:「李閥若能由李世民當家,一統可期。問題是李淵怯 懦胡塗,竟捨李世民而立長子建成為儲君。李建成此人武功雖高,人 卻剛愎自用,多疑善妒,罷了,看來我還是找處清靜之地,作個看熱 鬧的旁觀者好了!」   寇仲眼睛更亮了,哈哈一笑道:「先生生於此世,若不轟轟烈烈 的創一番事業,豈非有負胸中之學。若換了是我,與其屈志一生,不 若由無到有的興創新局,縱使馬革裹屍,也勝過鬱鬱悶悶的逐月逐年 的捱下去。」   虛行之愕然道:「原來寇爺胸懷壯志,但天下大勢已成,還有何 可為呢?」   寇仲笑道:「其中妙處,容後再談,假若我寇仲命不該絕於竟 陵,就和先主在洛陽再見。」   虛行之色變道:「你們仍要到竟陵去嗎?」   商秀珣正容道:「畏難而退,豈是我等所為。」   虛行之沉吟片晌,又仔細打量了寇仲好一會後,斷然道:「就憑 寇徐兩位大爺剌殺任少名的膽識,我就在洛陽等兩位三個月的時間 。」   當下約好相會的暗記,才欣然道別。   取回樑上的井中月後、寇仲等匆匆趕回船上,得到所有人相繼歸 後立即啟碇開航,望竟陵放流而去。        -- 推薦一個我很喜歡的網站 http://come.to/em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