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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zxdr (無話可說) 看板: YP87-309
標題: 小 野：外婆，天還沒暗呢
時間: Sun Aug 29 03:42:52 1999
吃完早餐後直接上頂樓，坐在小石屋外陽光可以照射到的屋簷下的轉椅上
和兒子聊天，已經成為YODA奶奶住進歡樂大飯店的儀式之一了。
有時候儀式的完成可以讓人得到真正的自由和解放，有時候反而是永遠甩
不掉的枷鎖。
我寧願相信這樣的儀式可以讓YODA奶奶得到一些自由，一些解放，讓她回
到她最真實的狀態。
真實的她是一個會恐懼、會軟弱、會依賴、會痛苦的平凡人，就像所有其
他人一樣。
她並不是那一部電視劇中，飾演她的那個高大女演員那麼巨大強悍。「巨
大強悍」是她被四周的環境逼迫出來的，是被她的丈夫鼓勵起來的。
她曾經說她要女扮男裝，只因為身處男尊女卑的傳統舊社會中，她得如此
武裝自己才不會被人欺侮，她的丈夫也常常讚美她的堅強毅力：
「站起來，勇敢的鐵頭神尼呀，妳禁得起體力的折磨，但是精神似乎還不
夠堅強！受得起千錘百鍊的人，古今中外多的是。鐵頭神尼呀，妳必然是
其中的一個！」
「鐵頭神尼」指的是YODA奶奶因為工作太勞累而昏倒在地時，頭部撞在地
上發出巨響後仍然爬起來繼續工作。
她的「巨大強悍」便是如此像神話一般被塑造起來，面對被塑造出來的自
己，YODA奶奶更不敢承認自己也會有軟弱、恐懼、依賴和痛苦的時候。她
常常對我說：
「我最勇敢了，我天不怕地不怕......」
她說的並不是一個真實的自己，而是環境形態和別人眼中的自己。
就像電視中那個高大的演員一樣，其實是不真實的幻像。所以當電視劇結
束時，她喃喃自語的說：
「哎，我平庸，我最笨，我並不值得被別人歌頌，我太卑微了......」
當時我們都安慰她說：
「其實妳真的很可憐，有那樣的遭遇，真的是很悲慘。不過，妳也真的很
了不起，一路活了下來，把自己活成現在的樣子，很了不起。」
非常悲慘的命運使她「被迫」成為一個「巨大強悍」的女人，並不值得歌
頌和讚美。
因為如果讓她有所選擇，她一定寧可活在一個有母親陪在身邊，有一個安
全、舒適、幸福氣氛的童年。
真正值得歌頌和讚美的是屬於她生命原本的一些特質：她不喜歡壓迫或控
制別人、她擁有近乎孩子般的天真、她有極佳的口語表達能力......
在和YODA奶奶的聊天中，我向她傳達著這樣的訊息，並且發自內心的讚美
她。
所有形式的生命的發生可能都是偶然，只有在不停的肯定、歌頌和讚美中
得到意義。
我試著用我的方法來恢復YODA奶奶的信心。
我曾經為她寫過一本書，也曾經將她講的故事錄音帶找到願意出版發行的
人，我要請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特別、很不一樣的人。
在陽光可以照射到的屋簷下，我們母子就這樣緩慢的交談著。
談我們共同認識的一些人，共同知道的一些事，有時候又回到記憶深處，
更多時候我們聊成長，聊她的，也聊我的。
儀式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進行著。
我多麼渴望坐在我身邊的這個和我關係密切的女人能夠多愛她自己、多忠
於她自己一點，能夠看清她自己生命特質中值得讚美歌頌和肯定的部分。
來歡樂大飯店的第三天下午，原本連走路都很吃力的YODA奶奶跟著她的小
女兒去陽明山竹子湖看花，去之前先睡了一個午覺。這時YODA奶奶作了一
個白日夢，夢到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我們故意不叫醒她，讓她沒法子去
陽明山賞花。她在夢中很生氣的說：
「天都暗了，你們都不叫醒我，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這時她的小外孫女在她耳畔說：
「外婆，天還沒暗呢。」
在床上滾了兩下的YODA奶奶這才甦醒，發現自己在白日夢中生氣，於是高
高興興的下床整裝出發。
在黃昏前她就回來了，小女兒手中提著陽明山的海芋、粉白色的玫瑰花、
葵百合和荷蘭杜鵑說：
「你看，老媽一開心就買這麼多花。」
跟在小女兒後面的YODA奶奶手提著她丈夫生前所刻的柺扙意氣風發的說：
「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滿山遍野都是花，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晚餐後歡樂大飯店內每個角落都擺滿陽明山的花，老闆娘為了用自然療法
讓YODA奶奶可以不再咳嗽，於是提供兩項醫療服務，其中之一是植物芳香
療法，之二是蒸氣療法。
老闆娘在薰蒸器上加了尤加利、薰衣草、薄荷、松的精油要YODA奶奶聞，
YODA奶奶掩鼻大叫說：
「啊，臭死我了。」
改用蒸氣療法，YODA奶奶張嘴吸氣，像一隻噴煙的小恐龍，大家看在眼中
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YODA奶奶也笑了起來，只要讓她出去玩，她就非常快樂，這一夜她睡得很
香甜，完全沒有咳嗽，胃也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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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這是輪迴.生生世世的纏綿
我卻說這是偶然.偶然發現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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