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曾提到過,貓頭鷹咕咕外表看起來胖嘟嘟、肉墩
墩的,如同縮小比例的豆豆龍(即宮崎駿動畫電影《龍貓》
,是日本民間傳說中的一種瑞獸),可是實際伸手去摸牠
的身體時,卻發現並沒有外觀看上去那樣蓬鬆。其實,咕
咕的身體並不胖,反而讓人感覺沒什麼肉,令我聯想到炸
過後乾乾的鹹酥雞。不知為何?牠的外表和實際的體積不
成比例,就如同倒啤酒的時候,湧出的泡沫往往和泡沫釋
盡後真正倒入杯中的啤酒液不成比例是一樣的。
有時候我喜歡戴上媽媽洗碗用的塑膠手套,餵咕咕吃
碎肉,假想自己是那種專門訓練老鷹或警犬發揮攻擊野性
的工作人員,把訓練咕咕的野性當作每天例行的課程來操
練。像是拿著碎肉慢慢靠近咕咕的喙,一旦牠主動接近時
,又迅速地把肉移開,逗得牠眼睛上的瞬膜眨啊眨的,氣
呼呼地拍撲著翅膀向我示威!
貓頭鷹生來就是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生起氣來充其
量也只不過是動作的幅度變得更為誇張,不過牠是嚇唬不
了我的。只因當時年紀小,老是喜歡逗得牠又氣又懼,看
著牠的頭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搖擺,虛張聲勢鼓動雙翅
,在籠子裡跳過來、跳過去,逃避我的突襲,不知為何?
心中湧著一股殘暴的喜悅。
還記得那是個寒冷的冬日早晨,我揉著惺忪的雙眼醒
來,正要離開被窩移動到浴室刷牙的時候,母親突然叫住
我,告訴我一個不可置信的消息:咕咕死了!當時,我聽
到之後,連外套也沒披上,馬上衝到後院去找咕咕,只見
一團褐色的羽毛蜷伏在鳥籠的一角,毫無生息。乍看之下
,根本分辨不出那裏是咕咕的頭?那裏是咕咕的腳?就像
殺雞前拔光的羽毛任意棄置在菜市場外頭那樣。
褐色的羽毛掩蓋住咕咕的軀體,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
地看著牠,卻不敢也不想去翻動牠的軀體,深怕打擾了牠
的靈魂。那天早上真的好冷,我赤著雙腳打著哆嗦站在鳥
籠前面,怔忡不已。可能是當時年幼的我,一時之間不能
接受心愛寵物的死亡吧!即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生物,
即使曾養過許多寵物的我,卻從來沒有像這次被「死」深
深地震憾著。
那種內心的空洞感,彷彿周圍的空氣全都凍結起來,
而我被關在一個全然漆黑的空間裡,漫無邊際的沉默,不
停來回地行走,就是摸不到牆壁,找不到出口。年幼脆弱
的心靈被莫名的哀愁深深地擊傷。
咕咕莫名其妙地暴斃,令我愧疚不已。其後的兩個禮
拜,我總是在夜裏做著惡夢驚醒,夢的內容早已不記得了
,但咕咕虛張聲勢,鼓動著牠的翅膀,怒沖沖朝我撲來的
畫面卻一直盤旋在心中,揮之不去。
我想咕咕一定是長久以來,精神受到極度的驚嚇不安
,因為無法承受因而猝死。咕咕是幼鳥,任性捉狹的我,
從不知自制,老喜歡有事沒事去逗弄牠,驚嚇牠,讓牠始
終處於焦慮不安的環境,正如納粹集中營裡猶太俘虜被活
活送進毒氣室的一幕,或是被越共俘虜的美國大兵,被迫
和越南軍官玩起俄羅斯輪盤的死亡遊戲一樣,可愛的貓頭
鷹咕咕被小販從山上捕捉來賣,又被愛玩的我折磨至死,
牠內心的恐懼必然已超出所能負荷的極限,才會落得如此
下場。
咕咕死後,每當我想起咕咕活潑躍動的形影,總是禁
不住鼻酸起來,淚也跟著不爭氣地掉下來。咕咕留下來的
東西一樣也沒有,母親把牠的屍體用報紙包起來,裝到黑
色的塑膠袋裡,準備要拿去垃場丟棄,而我堅持要替咕咕
找個好地方入土為安,以彌補我心中對咕咕的愧疚。
一連串的惡夢,應是來自良心的譴責。至今,我一直
沒敢告訴母親咕咕真正的死因,和我脫不了關係。寫出這
篇文章,算是對死去的咕咕有個完整的交代。或許,童年
的心靈創傷會因此得到類似救贖的治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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