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曲-方莘
（一）
林達，你喜歡嗎？
這叢水柳
這叢水柳的顏色
林達，這是漲水的溪流
這是春天，一些小小的漩渦
林達，如果以新篁作釣竿
太嫩，太短，而且沒有游魚
水很急，我將不涉渡
林達，不要偷偷飲泣
不要，不，林達
如果你喜歡，
就把話語刻在青柯上
到冬天，爐柵里
火光細細閱讀
是的，到冬天
雪將落下來
雪將覆蓋我們的眼瞼
我們足跡
我們將不再凝視
這叢水柳，葉落冰上
林達，你喜歡嗎？
這叢水柳，這叢水柳的顏色
（二）
雪靜靜地落下來了
雪落在麻雀也不棲息的林子里
是冬天了，林達
雪落在你濃濃的黑髮上
雪是你白白的手絹
落在我的肩上、靜靜地
你的笑聲是一筐甜甜的栗子
撒在我每天去汲水的井旁
到明春，就會成林了吧
雪在你的裙子下抽紗，林達
你的眸子閃著亮亮的星星
我的影子呢？
掉在你重重的睫蔭里了，林達
怎麼淨站著不動呢
快把我堆成一個雪人，胖胖的
林達，把你也堆成一個吧
雪是最最可愛的淡漠
是的，林達，到明春
雪會把我們融化
記憶也會融化
我們就不再並立
林達，當麻雀在井畔飲水
松鼠到哪裡去撿栗呢？
（三）
不要提著小小的蠟燭，在園子里
林達，也別提著燈籠來找我
免得驚醒了不會做夢的向日葵
而我，正在屋頂上，藉著星光
抄寫一章無譜的音樂
也許你剛仔細地閱讀著吧，林達
就讓那些鑽石悄悄沈落吧
現，黑暗不亦是另一種光明
更寧靜，更無邊際的
夜，你如果覺得冷
林達，它正像一張大大的毯子
慢慢地走吧，林達
不要說話
當十彩的喧譁在緘默中沈沈睡去
讓星光蛀蝕著的夜空
將我們覆蓋
（四）
如果遺忘像一把傘，林達
不要折起這和諧的淡漠
如果是在林子里，在午前
櫻桃還青的時候，林達
總會有鳥聲如洗，淅瀝而下
而陽光正暖，微風似絨
不要摺起這和諧的淡漠，林達
如果遺忘像一把傘，薄薄的
不要冒著雨去放紙船
在百合生的河岸，淺流激湍
有細細的異聲將擊打你髮，林達
看它們隨波迴轉，一一沈沒
再沒有人，甚至是濛濛的雨
會有這樣小小，小小的手
別讓它搔著了你，林達
如果遺忘像一把傘
就讓它乘風而去吧
當你赤足奔跑，在沙灘上
海，正升起它千噚的狂喜
迎你而來
方莘，本名方新
1939年生，四川金堂人
加拿大特利爾大學博士
著有詩集【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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