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魚
我的世界是只玻璃缸
我的神是個女孩
我覺得有點冷
我有時候覺得寂寞
有時候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游
偶爾充滿了希望
偶爾
盯著飄浮的大便發呆
我的家旁邊住了書架
戰爭與和平好像可以看很久
川端康成沒有塞好
古文觀止從來沒有被翻開過
身為一本書這樣子是悲哀的
我哭了
就算我哭了
也沒有人看的出來
更沒有魚看出來
只好吃得更多
把自己撐得像條
狂怒的河豚
我想河豚的人生一定比較好玩
可惜我只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
藍色鬥魚
沒有看過海跟天空
聽說很大很大
聽隔壁的冠尾說的
冠尾說牠聽牠隔壁的半月說的
冠尾跟半月都是我的鄰居
當我們住在水族館的時候
遙想那段時光啊，也沒有甚麼印象
人類往往來來，拿硬幣來換烏龜或蝦子走
我醒醒睡睡的
有天張開眼睛，就在這個房間裏了。
於是我繼續醒醒睡睡
醒著的時候眼睛是張開的
睡著的時候眼睛也是張開的
就跟鰓一樣
是張開的
因為我是一隻魚
的緣故
有時候會試圖撞牆自殺
絕不是因為無聊
總之沒有成功過
或許是因為我還沒有當爸爸
別說當爸爸了
我連女朋友都還沒有
孤獨的晚上靠著水草入眠
在浮萍間編織約會的夢想
關於戀愛，我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
我熱中於蓋房子
蓋一間有後花園跟嬰兒房的房子
這是每隻雌鬥都想要的
我聽冠尾說的
可惜房子常要崩塌
也許下次該考慮改用泡泡以外的建材
我望著廢墟發呆
我望著神傻笑
祈禱她能聽見我的願望
但我的鰓沒辦法在水中比劃十字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連最單純的期待也都沒辦法實現
或許這是一隻魚的宿命
我坦然接受，在大便中嘆息
食物卻在這時紛紛從天而降
像下雪
說到下雪啊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
這是聽神說的
因為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冬天有多冷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甚麼東西
我開始覺得累
變得鬱鬱寡歡
雖然我從來都不是一隻樂觀開朗的魚
現在卻沒有活力
睡睡醒醒
醒醒睡睡
昨天走了跟著今天
今天過去是明天
我開始覺得累
我開始覺得煩
當我發覺擺動鰓也是徒勞
往前游
往上游
也沒辦法跳脫
索性不動了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變老
沒有魚告訴我
從我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就知道了
有一天我會變老
我對一切感到越來越疲倦
水草隨波擺動著，大便依然飄浮
浮萍長得越來越大
快要把這裡給塞滿了
那麼我呢
該往哪個方向游，我從來不知道
而且一旦想到從年輕的時候
就開始過著一條魚的日子
我落淚了
在水裡化開
我遙想水族館裡的時光
冠尾跟半月不知道哪裡去了？
牠們教了我很多事情
牠們是我的獄友
這是一個囚牢
我的魚生將在這裡度過
我的魚生
想到我便絕望
絕望到
漸漸透明
神啊，如果還有來生
請讓我做一隻在海裏的魚
就可以看到大海和陽光
我不是不滿意現世
我只是想改變
真的
只因為我是一條魚
不是因為我寂寞
我是一隻魚
我的世界是只玻璃缸
我的神是個女孩
我覺得很冷
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游
才能到溫暖一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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