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錄自2010年2月號北縣新藝象
去新店看商禽 文/李宗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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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p.19)
商禽小檔案
商禽本名羅顯烆，又名羅燕、羅硯，
另有筆名羅馬、夏離、壬癸等。一九三
○年出生於四川珙縣，十六歲從軍，在
逃亡與被拉伕的交替中，流徙過中國西
南各省。隨軍來臺後任陸軍士官退伍，
做過編輯、碼頭臨時工、園丁等，也賣
過牛肉麵。1956年參加現代派，後加入
創世紀詩社。1969年應愛荷華大學國際
創作計畫專案之邀，赴美遊學兩年。曾
任《時報周刊》副總編輯，為臺灣「現
代詩運動」初期的健將。著有詩集《夢
或者黎明》、《用腳思想》，以及增訂
本《夢或者黎明及其他》和選集《商禽
‧世紀詩選》、《商禽集》《商禽詩全
集》 ， 另有英、法、德、瑞典文等譯
本。
冒著很冷的冬，我們一行人分成三
批來到新店的山上，只為看久未見面的
詩人商禽。
或許是方便行動，即便是在自家的
客廳裡， 商禽仍然坐在輪椅上。商禽
瘦削的臉龐有著分外的清冷，兩眼專注
的看著電視節目，卻又在偶一回神的剎
那，說出一句清楚又具意思的話語，讓
在座的每一位都興奮起來，期待他下一
回合的對話。
八十歲了，因為罹患帕金森氏症，
除了臉面神經受到損害外，更造成語言
的困難，再加上原本脊椎就不好，商禽
的行動完全仰賴輪椅。一位略通中文的
外籍看護，陪著詩人在偌大的屋子裡，
這樣的氛圍頗像近來臺北的天氣。
早年，商禽的成名作多為散文詩，
還被譽為一九五○年以降臺灣散文詩的
開山始祖，有「鬼才」之稱，是活躍於
五、六○年代臺灣現代詩壇的重要詩人
之一。
他的詩作《夢或者黎明》，是臺灣
超現實主義登峰造極之作，與瘂弦《深
淵》並列為六○年代的經典詩集。
讀商禽詩作，首首扣人心弦、力道
萬鈞，他之所以成為超現實主義者中最
具魅力的一員， 完全藉助於實力的呈
現，亦即「創造」與「展示」兼具，思
想與意象交織。
「我不是超現實主義者，而是超級
現實或更現實、最最現實。我判定自己
是一個『快樂想像缺乏症』的患者。唯
一值得自己安慰的是，我不去恨。我的
詩中沒有恨。」
這是商禽的詩，也是商禽這個人。
陳芳明說：「商禽的詩降臨在封閉
的海島， 為的是精確定義他的時代，
他的家國，他的命運。…… 他的語言
委婉、含蓄、謙遜 ，竟能夠使虛偽的
歷史無法隱藏，也使扭曲的記憶無法遮
蔽」。
當我還是學生的時候，詩是我下課
十分鐘最重要的生活依歸。而商禽量少
而質精的作品中，富有著原創精神與前
衛的特質，而且兼具深刻的思想性，俯
拾可見冷峻自省與悲憫的同情，成為我
輩重要的誦讀作品。就如同他的作品
《籍貫》
於異地的黃昏，於夜合歡的葉隙擠
落的風聲裡，我聽見一個聲音， 隱約
地，在向我詢問：「你是哪裡人？」我
常怕說出自己生長的小地名令人困惑，
所以我答說：「四川。」哪曉得我如此
精心的答案對他似乎成為一種負擔。
商禽寫詩以落筆慎重著稱，或許就
是「從人之常情的觀點入手」，商禽一
直有個很樸素的觀念，就是他很喜歡孟
子，他以為「真誠無誤」正是一個很好
的文學素養，也就是將自己所擁有的內
涵，誠摯的表達出來。
商禽曾說：「我不從理論入手，我
都是從常識層面來談的， 我不說我自
己有多了不起。假如寫詩是給出一種資
訊，讀者接受這個資訊，而我寫詩時，
很正確地把我的資訊傳達出去，……我
一直有兩大戒心：第一，你一定無法從
我詩裡的文字找到任何可歸類為某種派
別的依據；第二，人家一再地把我歸類
為超現實主義的作品，在那裡面你一定
也找不到，因為我不以為自己是超現實
主義者。我清楚自己受了那樣的影響，
但是我看的作品相當多元化，而且一開
始我就防備理論對我的「塑形」，我寧
可從人之常情的觀點入手。」
從小就是一個逃亡者，年輕時被戰
爭、政治追著跑，現在被病魔追著跑！
商禽的詩語言奇詭、意象冷洌， 寫作
一甲子， 卻只寫了兩百多首詩。楚戈
形容他的詩 「流露一種人類共有的悲
哀」，因此不能像情詩一樣多產。評論
家李瑞騰則說：「商禽一輩子都在尋找
「人的位置」，但政治等外力永遠想拉
他到「別的位置」，所以「他只能選擇
逃亡。」
多希望他繼續成功「逃亡」，逃離病
魔，再次以精湛的筆觸書寫他心中的天
地。如果會像他新店家中的清冷也罷。
《雞》
星期天，我坐在公園中靜僻的一角一
張缺腿的鐵凳上，享用從速食店買來的
午餐。啃著啃著，忽然想起我已經好幾
十年沒有聽過雞叫了。
我試圖用那些骨骼拼成一隻能夠呼喚
太陽的禽鳥。我找不到聲帶，因為牠們
已經無須啼叫。工作就是不斷進食，而
牠們生產牠們自己。
在人類製造的日光下
既沒有夢
也沒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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