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我是一個發明家
我的功績大異於先輩
就算是位音樂家吧
我的出現也不只是愛的秘密
到如今, 天時地利都失盡
紳士落魄, 前塵如夢
想當年憑一雙泥靴走去學手藝
還幾度成為文苑法庭上的被告者
鰥居五六次, 婚娶三四次
縱若此, 我也沒有妥協的襟懷
我有我幽僻的歡樂
說起來也不曾懊悔
我呀, 一個極壞的懷疑主義者
就只是以後不再暴露我的懷疑了
我等待, 到那天
變成一個萬惡淋漓的瘋子


出行

夠了, 色相在空中處處遇合, 交媾
夠了, 城市喧囂, 黃昏, 卓午, 直到永遠
夠多了, 生命停滯, 崩斷
新的情愛的音樂響起, 再度出行


王權

曉色晴美
有一男一女, 狀貌清俊
在廣場上高叫
公民們, 我願她成為皇后
我要作女皇
她笑, 顫抖, 他顫抖, 也笑
雙雙倒地不起
事實: 這天上午, 他倆就是皇帝, 皇后
這天上午, 家家屋前掛出鮮豔旗子
猩紅的絲幔
這天上午一男一女沿著棕櫚大道
威嚴地向前走去


橋

灰水晶天空
橋與橋結形
長直的橋
拱頂橋
與橋相連的折角斜橋
在河的亮流中交錯
兩岸一座座圓頂教堂下沉了

這許多橋
豎著信號柱
沒有信號標幟
清婉的管音吹起
絃聲從陡峭的河岸飄來

仿佛有紅裳閃過
也許是樂器在移動
粼粼藍灰波紋
寬闊得像蕩漾的海灣

一道白光劈空而下
全體消失, 顏色和聲音


輪迹

夏日黎明
庭園右隅的綠蔭
霧, 聲音
左坡潮濕的大路
紫影幢幢, 輪迹無數

真的, 大車載著木雕金漆的異獸
桅杆掛起五彩帆布
由花斑馬拉著疾駛
娈童和莽漢騎坐二十輛大車
旌旗招展, 花葉紛披
那種故事裡常講的四輪的富麗馬車
還有烏雲般的華蓋, 下有棺材
由許多匹藍色的牝馬牽運
飛快駛入黑夜的帷幕中


黎明

擁抱夏天的黎明, 我

宮殿, 一切靜止
樹斫倒了, 蔭影留駐不去
我喘息著走過
寶石們向我眨眼, 鳥翼無聲掠飛

小徑已布滿蒼苔
這裡第一件大事是花說出了它的名字

我對金髮的 Wasserfall 笑
她在河岸上像乞丐一樣地逃了
大路高處, 月桂小林邊
我抓住面紗把她緊緊擁抱
約略感到她胴體碩大
黎明和孩子一起跌倒在樹下

醒來時已正午


花卉

冉冉絲帶
灰瑩瑩輕紗
碧綠天鵝絨
青銅圓盤盛著陽光

我在金階上俯眺
只見那株迪吉塔爾
銀絨, 清眸, 秀鬘
交織成地毯

瑪瑙鑲嵌的頭拱
桃花心木雕柱
支撐起翡翠穹隆
雪一般的緞匹
紅寶石琢出倚欄
圍立在花蕊形的噴泉邊

如神目大張
海天一色間
綻放無數剛健的玫瑰


通俗小夜曲

風來兮, 如大歌劇喧嘩的裂口
吹得朽蝕的屋頂亂轉
吹散了家庭的界限

踏著石雕怪獸的噴水口
順常春藤而下
我登上一輛四輪馬車
凸面的玻璃窗
緊蒙皮革的廂壁
翹翹的軟座
標明馬車屬於什麼朝代

我長眠其中的靈柩呵
我這類愚蠢的牧人的陰宅呵
在無形的大路上掉頭拐彎
窗上有淡月舒緩變形
木葉森森, 橫峰側嶺
黛綠玄靛回蕩流奔

風來兮
吹散了家的界限


冬天的節日

輕歌劇中的小茅舍
瀑布濺濺
懸嬁果木林
小溪蜿蜒流過
暮色紅綠繽紛
賀拉斯的水仙
梳上第一帝國時代的髮式
布歇畫的西伯利亞環舞
中國環舞


大都會

奧西昂
蔚藍海岬
紅酒似的天空
漂洗桃色兼橙色的沙灘
花崗石大道
淫亂的窮小子住在路邊
吃蔬菜水果商扔掉的食物

天空扭曲, 延伸, 坍落
濃霧, 黑烟
只有服喪的海洋才這樣
頭盔, 車輪, 小艇, 馬匹
從瀝青的沙漠上, 潰不成軍

抬頭望, 拱形木橋
撒馬利亞最後的菜園
長夜寒風吹燈
盡是塗彩的假面具
河岸飄過黃裙的小水仙
豌豆圃中閃光的骷髏

那種叫 "心和妹妹" 的殘忍花卉
Damas damnant de langueur
就是外萊因地區, 日本
拉瓜尼神仙故事中的貴人屬郡
只有他們還能接受古代音樂
還剩些小旅館永遠不開的門
剩些王妃, 公主
如果不覺得太吃力
還可研究星象學
對付茫茫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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