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路上 ◎Octavio Paz 范宜 譯
太陽在栗樹冠上歇息。
風兒幾乎停止，
手指搖動樹葉，唱著催眠曲。
有人，看不見的空氣，跳著古老舞蹈。
我在交織的光線和擁抱的樹枝下行走，
綠色光線的海底大路，
綠色將變為金黃，
光線將變成味道，可觸及的光芒。
這條大路通向綠色的天堂，
通向溫室保證的王國：
綠葉永不枯黃，
水永遠像小姑娘，
大地母親永遠貞潔，
永恆的樹幹間充滿優美的陽光，
風兒永遠、永遠自由，永遠是口唇，
永遠是風。
從樹葉間透下來的光線──
患夢遊症的、沉思的魚羣當中，
男人、女人、孩童和自行車走過。
大家都在行走，誰也不停留。
每個人都去幹自己的事情，
看電影，做彌撒，去上班，去死亡，
倒在別人的懷抱裡，
在別人的眼睛裡恢復精神，
記得自己還是活人，或把這事遺忘。
誰也不願意走到盡頭，
那裡的花朵是果實，果實是嘴唇。
我真想攔住他們，
攔住一位姑娘，
抓著她的耳朵把她種在兩棵栗樹中間；
用夏天的雨水把她澆灌；
望著她深深地紮根，像夜晚雙手緊拉著雙手；
望著她生長、出葉，從樹枝中伸出一個歌唱的樹冠：
懷裏抱著一個嬰兒，一件寶貝，一個水罐，
還有那個給人生命的大麵包籃；
她白花盛開，還用小紅花將翅膀裝點，
花朵似白雪，
白花從栗樹上落下，像微笑也像彩色紙帶卷；
撫摸她那苔蘚似的肌膚：它嫩如漿液，亮似光線，比
海灘上的鹽雕還柔軟；
用遠方樹木的語言跟她說話，
用面前樹木的沉默跟她相對無言；
用微風一樣摸不著的手臂將她擁抱，
擁抱她，不像大海環抱一個海島，
而像把海島埋葬在深淵；
在她的樹冠上休息，有如島雲在天上停泊，
瞬間，突然一片黑暗，降下碩大的雨點。
收於Octavio Paz《太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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