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肚臍之上肚臍之下

作者catball (五車書史落地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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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心得] 肚臍之上肚臍之下

時間Fri Mar 16 01:00:32 2012

〈肚臍之上肚臍之下〉　　　轉化自「潮間帶」的《臍間帶》相當程度地印證了若斯諾.孟的狀態，以某事某物為中心企圖逼近、反覆追索，這些地方濕了又乾；裸露之後再度潛隱入水，這樣的往返構成《臍間帶》的生態面貌。比如在女孩問此輯中有首作於２００６年關於離別的〈０３０９〉，在２０１０年三月九號成了〈很遠的事〉；從「因為寫給你的那封信／不小心和雨傘一起在那天濕了」，到「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他還是離開了……（中略）他的草原上有很多羊／羊的腦袋可以挖出他的影子／他偷偷地埋到別的地方／以免被他找到了」你可以發現若斯諾.若斯諾.孟是如何在潮汐間悼念、和解，甚至說──適應。按照時序排列的詩作在有意無意間，成了讀者有跡可循的脈絡，這本詩集就像一本點畫冊，按著順序編號的點點畫，若斯諾.孟把手借給你讓你畫一個少女，或者一頭奇獸。詩作的排序一如若斯諾.孟不斷成長的身體，書名卻像她重複的雷同的處境，那些關於青春赤心的追尋、社會環境的震撼、自我與肉體的辨證。讀者可以注意到，若斯諾.孟所關注的這些議題與使用的某些物件將會在書中反覆出現，比如手指、鞦韆（秋千）、貓與獸……顯然若斯諾.孟對於這些事物有著特別的情感。這對於讀者是體貼的，而在若斯諾.孟來說則顯示她的誠意，並且反覆地在詩中焠煉這些不可遺忘的隱喻。整體來說，這本詩集可以讓你看到一個年輕詩人創作意識與手法上的進境，同時顯現若斯諾.孟創作意識的演變。　　詩集開篇的〈呼告者〉首先對世界做出了回應，她說「當那一天有人將大地與天空／分開,掉落地面的雨就／不容易回到雲端上了」這是一個極自然而有力的段落，巧妙地寫出人我族群分合的常態與無奈。接著我們參加她的畢業，參加她那些各奔前程前的狂歡，與一些足以改變少女眼中世界的現場〈一個奔跑的女孩〉「淅瀝嘩啦,那個夜晚／你母親倒給你父親一杯／他摔出去的溫熱開水……（中略）盛著未來從眼中排出／淅瀝嘩啦」。你可以在〈院子中〉讀到「一輛空的公車，載起了一件又一件／衣架上的花衣裳」這樣的句子，這句子中的動詞運用相當巧妙，「載起」使得公車好像是主動去收納這些花衣裳，像這種造成不在場証明的動詞使用，能成功地營造節制的歧義，是若斯諾. 孟愛用的手法之一。前面也提到的〈０３０９〉在此時是青澀的敘事情節展演，有著無法節制的感情。但一個多月後的〈曲小蟲先生〉，你又發現若斯諾. 孟熟練地在詩中置入情節： 3. 曲小蟲先生進城去了戴著厚厚的鏡片以及路途中裝上的一大支望遠鏡一路上曲小蟲先生努力尋找城市的入口走了好久好久,可憐曲小蟲先生的鼻樑折斷在不知何時印在城市的腳印上我相信這首詩是若斯諾.孟創作上的里程碑，用各種面向來展示都市中弱勢個人的徬徨與無力。曲小蟲先生像小叮噹（多啦Ａ夢）一樣因為哭得太傷心使得身體變成藍色，最後更是有「小黑桑波」中轉得太快而變成老虎奶油般的張力 ──曲小蟲先生成了撒了滿巷的鹽巴。老虎奶油最後被做成餅給桑波吃了，滿巷的鹽巴又有誰去回收利用呢？〈出走〉與〈赤腳舞者〉是自我辯證課題的姐妹作，從「我丟棄心中腐爛的支架」到「快速的解開鞋帶、脫掉鞋子＼鞋子飛離了城市」可以看出若斯諾.孟的心境轉化與詩藝的追求，這兩首詩的結尾手法相似，但後者對於連續動作的描寫更加細膩而立體。「她應該死亡了」這種特殊的動詞運用也成功地營造屬於若斯諾.孟的餘韻。這種在一段時間內反覆思索同一手法的狀態，之後我們還能看見，若斯諾.孟以行動明白地告訴我們：寫詩是種能被投入時間去熟練的技藝。女孩有過剩的精力，女孩反覆地問，並且不滿足於單一問法，反覆鍛鍊問題技巧。　　談到「無臉鬼」這輯是件令人期待的事，２００７年女孩戀愛了，她開始積極地面對愛這個課題，這些詩作配合著時序看簡直是一部蕩氣迴腸的小說。〈撥一個電話給歎息的愛〉中的女孩是清純而羞澀的；情感是曖昧不明的。若斯諾.孟以杯子揭示二人的狀態，而且對自己說「不夠甜」，這是一個課題的起點。到了〈一八四二〉她說「我割去了身上的手指、舌頭還有＼毛孔＼賠償靈魂失去的一角＼你的手中卻多了一顆紅色的果實」，正如她自己的說法：靈魂與肉體的鴉片戰爭，顯然肉體介入愛情與若斯諾.孟一直以來對自我的關照。然後貓出現了：那天晚上我遇見了一隻貓夜很黑牠的眼睛很亮她選擇了貓作為護法，一種因狩獵而興奮；無法壓抑好奇同時又謹慎無安全感的動物。在思念的悲喜中，她無法只是一具等待的鞦韆，她試著分身、抽離著看待自己，我們發現一種詩的表現從她的血肉中挣出。〈在我們交談的過程。〉擁有詩集中唯一屬於題目的句號，是詩集語氣與心境的分水嶺。你問我們怎麼辦在剪碎另一隻洋娃娃的裙之後你的手移向了我的腳踝探尋我的弱點　以及最大的需求再向更深的地方探求我面對一大張空白你拿著鑰匙對我微笑門縫透出微弱的光滲出了一陣又一陣女人的尖叫若斯諾.孟發現弱點，若斯諾.孟知道需求，更深之處的門後是，一陣又一陣女人的尖叫。這首詩將肉身自我與生命經驗結合，讀者跟著她到了這裡，跟著她得到另一種詩的觀照。能讀到這樣全身心的寫作投入是一個讀者的幸福，我很感動於參與此逼近永恆的一刻。　　新的認知與覺醒帶來新的拉鋸，〈那是一個瀏海在眉毛之上的年代〉、〈我所認識的他〉、〈魚〉暗中牽起手共同訴說分歧，與家人、對方甚或自我。此外仍可發現他對社會的回應仍平均地出現，比如〈火車之二〉雖然沒有〈呼告者〉的氣勢與宏觀，但能引起細膩的提問，在這首詩中也能發現魚的跳動之於若斯諾.孟是種特別的狀態。〈自我主義〉中「主辦單位的印表機還來不及放上紙張＼來不及在看臺上放上觀眾＼和負責鼓掌的工作人員」藉由題目的作用使得連用「放」這個動詞產生主詞的鬆動，你不知道誰佔領了什麼誰在誰不在，這樣的無臉鬼。　　肉上繭是另一種適應，〈光合作用〉中你看到若斯諾.孟緊緊擁抱分化的自我──「像是雨水沖刷過的翠綠／同手同腳的自動長大」。到了〈我渴望再次逃脫〉已是「最後剩下的斑駁指甲＼呈現很有天份＼很健康的粉紅色」，這顯然是漸進式的和解，漸進式的無奈。於是獸以「沒辦法擺脫的黑暗＼一道一道的割出同心圓」這樣的方式出場，這種擴散的黑暗到〈夭折〉以更為激烈的方式呈現：〈夭折〉我遇到一隻蛆他和我說起他的母親某一天太陽還沒下山他從肉裡誕生了牽著女孩纖長的手他的愛情也誕生在夕陽下蠕動越來越膨脹，越來越他沉沉睡去，從來沒有改變過夕陽照著果實長出一道影子長長長長一隻蒼蠅在上面挖了一個洞躲了進去你會怕，影子與果實裡都可能有蒼蠅。但和解與適應同時在進行，〈情書〉與詩集中另一首同名的〈情書〉已從頭顱變成小羊。　　這本詩集的換輯頁都有一些字，獸捉迷這輯是若斯諾.孟清醒地數著分化的自我進而揭示他創作的狀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扮演，而且最喜歡扮演在後面看著自己的那隻，這是詩創作上很重要的抽離概念。〈心底的獸〉對於獸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境地「我心底的獸一躍而出＼帶著刺鼻的味道來回跳動＼我將殺死牠＼放在我們的枕旁＼陪我們一同唱歌」，你可以發現若斯諾.孟是很需要主動地位的創作者，為了歌唱，他能扮演一個被自己殺死的角色。莊子的駢拇說：「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若斯諾.孟引以說明創作自覺「那一天我撿到了正在哭的大姆指＼我拍拍它＼對它說了以前的灰塵飛揚＼或者透出一點點光的自動書寫」這是她在詩集中第二次提到自動書寫，這說明他的書寫並非全然自動，而是創作意識下的運用。我認為〈無題〉是詩集中回應環境極自然且銳利的佳篇：無題　　　　　　　　　　　　　　　2009-5-26 婦人的手拿著寒冷凍出血來喝著她臉上皺出一陣寒酸衣服的髒污沾沾黏黏黏在每一個路人的帽緣帽緣垂下時就掉落一乾二淨似的他將路邊窘婦與路人以衣服上的髒污聯結，這微弱的關聯卻也隨即因路人的眼不見為淨消失，「一乾二淨似的」無奈的幽默。如果把這詩集比喻成小說，它的本事仍然要看〈女孩的事〉、〈在那之後的獨白〉，隨書看到這就像看著若斯諾.孟長大，你會想關心他如何轉換那些他所愛物件的角色，去隱喻生命中雷同的情境、不同的心境。　　作為壓軸，世界候的輯語也是極有梗的「你悲傷地對我說＼為什麼每當這一頁出現時總是橫躺＼羨慕他者的站立＼是沒辦法好好躺上床的＼一種無法突破的天份」這種幽自己一默的方式成功地賦予詩集更完整的感覺與文本的多重指涉。若斯諾.孟在〈妳與蒙娜麗莎〉中建構了完整的美學與詩的節奏，很振奮在詩集最後一部份有這樣一首詩：他不和妳說妳好只是偷偷地將星空上豐腴的眼珠裝進妳的臉妳如在獨自旅行有些掙扎、顫抖他將妳放進畫布妳也就此如死去的靜默地微笑窗外的人們無法知道妳看著外頭的天色如何變化有些腐臭的他的顏料沾著淚的人們看著妳的眼神裡妳是永遠與遺忘了這首詩揭示了肉體與自我的關係，深沉的生命質地。他不只讓你觸碰他的小腹、肚臍，他拉你的手指進入空著的眼窩。他的自我追索也到了新的階段：「我疾駛在他身旁的軌跡＼只是夏日的蟬鳴＼到秋天就會死了＼但月亮還是活著的」在反覆地閱讀到許多關於死的詩作後，最後他寫了一首月亮還是活著的詩，前面的掙扎成了巨大的力量，使這樣的心境毫無造作，就像他說的：「獸很真誠」。　　我必須誠實地說，詩集的前半部許多詩是我這種粗鄙大叔讀不慣的，但我喜歡那些聲音節點的樣貌，像海波一樣推著、聚集、再度後退，最後構成整體。若斯諾.孟偶而也用一些略嫌保守的修辭，但這調和了他的風格，我想像他這樣一個逐漸收集自己的人，連擁有都是真誠的。他的心不眈於手法的變化與熟練，手法對他來說幾乎就像是必要的，就像升級之後自然學會新技能或者能裝備上新的道具。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2.18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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