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 〈都放棄了〉 ◎孫梓評

[PrinceMK (Macaca)]

〈都放棄了〉　◎孫梓評


1

都放棄了
在談論和被談論的角落
乾淨地挪出一點身體
像最厚但未完成的告白信
嘗試拆開自己
風聲裡假裝痛
剩下的酒，失去名字
注視著慢慢經過的
注視著且慢慢經過
都放棄了
口袋掉出一個突襲的標點
遠方街角大霧
忽而長出來的行人與計程車
正要運走後來才懂得的

誰又記錄了誰？

夜晚是亂丟的音樂
桌子是線索的山丘起伏
燈光下幾個模糊的單字

燈光下幾個模糊的但是

你幫不上忙
我的五月是墨綠色的


2

陽光像蜜一樣流出來
遙遠的注視
直到跟蹤也學會了跟蹤
一整片過甜的海
都放棄了。
抵抗不了嘴裡善變的天氣
立即被吞入黑暗洞穴
有血
一次冗長且沉默的穿越

陌生人擁抱或交談
一兩張碎裂的獎狀
可變換的標籤和保存期限
方向無序的睡眠
失根的床與說話的版本
夢境涉嫌過量抄襲

這些都：
被放棄了。

你像蜜一樣緩慢注入
身體的縫隙於是無法負荷


3

煙火是天空唯一的剩餘
晴朗過度使用
夜晚，求救聲音微弱
有人聽見嗎？

房間短暫囚禁著誰
讓聲音組成活潑的樂隊
你慈悲但是枯萎
把時間睡亂了
還借來固定的海浪
每一次，緩慢地離開不存在的沙灘

都放棄了才知道
悄悄掂在手心的一種說法：
雲朵是已逝去靈魂的形狀
曾在遠方藍紫色變換

無效的即興速寫被放棄了
平行與垂直的屋內街道被放棄了
沉默的湯匙般的擁抱也是

（遠方顯得模糊難辨）

漸漸要轉身了
還說不出第一句償還


4

海都濕了，陽台也是
雨滴瘋狂淋彎了大樓的背脊
像一株愉悅但害羞的植物
深情低頭俯瞰
河流轉折後的唯一去處

一陣大雨被天空放棄
強壯地傾訴著
山巒因為聆聽而衰老
還找不到適當的安慰的修辭

我背熟夜晚要說的每一個字
動作靜止：
等待買回來的三種熱帶水果腐爛
穿過的衣服離開身體的阻攔
遺漏訂票的標準答案
刪除失效的電子信
燈光不斷復活又死去
巨大的私人飛機
遲遲無法安全降落

都放棄了
再也不能走回門口再一次把門打開
或者，將大雨前的乾燥期
輕輕，繫在你的頸上


5

已經給你最多所能給
在身體破碎前一刻
發現無法掏出什麼鮮紅的器具
讓一切潤飾後運轉如昔
雙手試圖徒勞洗滌
丟棄站立許久的，拾揀無從選擇的
面臨遷徙的前夕
情緒推翻十二種假設

漠視著撲來的時間
還大聲對那牆壁說：都放棄了

已獲得最多我能獲得
從沒有成功盜壘
一個人靜靜歡呼的午夜球隊
不凝望半透明夏天
跑過三、兩條雨後暗街
還會有一個城市等待像積木般重組嗎？
還會有另一個我給你最多所能給？

然後你情願被放棄了
大聲對那牆壁說：被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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