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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羊悔亡〉 ◎夏宇
給一隻叫混（1982-1997）的狗
為什麼剛好
住在這棟樓裏 37號綠色的門
門的密碼是大革命那一年
我不知道為什麼
剛好我浮了起來在５樓朝北
的房間裏被鄰人瞧見
他也並不吃驚
他看了我幾秒鐘離開視窗把電視機關掉
其他鄰人評論道，關於我騰空浮起一事
她已經那麼老了
她可以為所欲為
更何況，其中一個說
她已經試了一輩子
只有我的狗表現錯愕和不滿
它明白像這樣它很難跟我一起散步
我慢慢降回地面的時候
我們都困極了
睡一大覺後收拾行李
帶它出門旅行
抽著用葉子卷好的土煙
我滿臉皺紋一頭白髮
它坐在我的旁邊我們等人來卜
三個銅板擲開它大叫數聲
都各有旨意
沿地一排64個信封都是我年輕時為卦寫的詩
那些卦象像它的腳印
這是偏遠荒遼的谷地
看那草略茫昧月湧星垂
我狂喜狂悲進退皆險
真真不如市集裏村人
以物易物自生自滅 肉與字
年輕時我相信
各有各的煉獄，活到這把年紀
知道它們最終也無能彼此
救贖。枉我不放心一再追究
一再深入
深入後所失去的表面——
表面藏著一道拉鏈，清楚聽見
拉鏈滑下的聲音
打開一片肉遍佈透明的
觸鬚拔下一根
吹一口氣
漫山遍野一大群羊顯現——
我的狗用它濕冷的鼻子碰我，
喔，來人要卜，三個銅錢六次
搖落，夬卦九四爻：
臀無膚
其行次且
牽羊悔亡
聞言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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