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溫瑞安

在春日的遲陽下  妳的手
就這麼一抹彎地撒下來
指尖輕觸在花壿上
還帶有點搖晃  像微微的鞦韆
在千秋萬載裏還帶有小小的搖盪
啊  我竟不敢相信
死亡竟那麼輕易地
那麼輕易地到來

    我就在背後望著妳
    相隔不到十步之遙
    隔著一所透亮的玻璃門
    我看見妳的葇荑  靜靜垂下來

    就在那一刻  我張口欲呼
    而妳的名字已成了我咽喉裏
    千呼萬喚的無聲
    我應該失驚  還是失痛？

妳呵妳  還有沒有
感覺到我用深情注視妳？
妳有沒有高興？妳有沒有悲傷？
妳知不知道我在這兒
感覺到妳留在我這兒的是幸福而殘忍的？
我已無力再打開那小小的門

曾以為在這條風雨長道上
我是先離而去的人
而今妳先在我身邊隱滅
留給我的是什麼？
妳還會不會來呢？
以後的餐桌上沒有了妳
和那廚房裏忙碌的聲音
誰與我在冬日的爐火邊讀詩呢？

有時候猛抬頭
會不會猶是看見
火光映在妳頰上
像彩雲一般
美麗的驚喜？

而這條風雪的長路
妳竟要我單獨的走下去
妳的手劃小小告別的圈
我作不出一個失聲的驚呼
在我們許多必須相見的約會裏
妳愛聽歌  走過山水走過河
妳愛那小小的美麗
和遠方的錯愕

    那麼妳就靜靜聽吧！
    遠方還有似斷非斷的輕唱
    我不知道妳睡前的一刻
    在想些什麼？是歌還是我？
    或是許多像矇矓山水一般的往事？
    但妳要知道  我永遠在背後看妳
    甚至原諒
    妳這次唯一忘了說的再見


再見？真的能再見嗎？
除了深情的注視妳
怎敢驚擾妳
驚擾妳那
小小的睡眠
這次走後
再見在什麼時候呢
在春日的遲陽下
妳微微動盪的手
在劃那小小的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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