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詩──獻給名叫潔白的姐姐
楊邪
姐姐,你的名字叫潔白
你說你對顏色有著天賦般的敏感
譬如多年以前
在距離這座城市兩天三夜的你的老家
泥土是黃的,油菜花是金黃的
茶葉和小麥苗是碧綠的,房子是褐色的
而溪水清得見底,是透明的
溪澗裏有一種不知名的小溪魚,是渾身粉紅的
而你爸的臉是黑的,手上的煙筒是焦黃的
你媽的臉是蠟黃的,翻開的下眼瞼
是見不到血絲而凄白的
而你除了名字,心底裏最盼的是一套雪白雪白的裙子
姐姐,你的名字叫潔白
你說你對顏色有著天賦般的敏感
譬如在我們這城裏
花壇中的泥土是黑的,貫穿市區的那條河水是墨黑的
小姐的頭髮是焗了金黃的
婦人臉上的脂粉,是一律花白的
蒼蠅是青中透綠的,酒店高挂的燈籠是大紅的
而樓房是彩色的,而錢是綠得發亮的
姐姐,你的名字叫潔白
你說你對顏色有著天賦般的敏感
但是有一些東西的顏色
恐怕你永遠不準備說出──
譬如這裏的那些個大夫
他們或她們的臉是什麼顏色,眼鏡又是什麼顏色
他們或她們身上的白大褂
除了白,還有的是些什麼顏色
譬如這裏的每月例行的稅票
那一張張該死的稅票,它們又是什麼顏色
譬如那些個昂貴的藥
"菌必治"是什麼顏色,"菌必清"是什麼顏色
"阿斯洛威"又是什麼顏色
再譬如你的身上,你的乳頭是什麼顏色
如果受傷之後,它們又是什麼顏色
而你的私處,那些令你苦不堪言的
星星點點的東西,又是什麼顏色
姐姐,你的名字叫潔白
你說你對顏色有著天賦般的敏感
但是有一些東西的顏色
你卻永遠不會見到,更無法說出──
譬如你的血,在你和租居的幾個姐妹共用的
髒兮兮的浴缸裏,它攙和了水之後
是那種可怕的殷紅的,而它流淌在浴缸之外
晾乾了,是那種悚目的暗紅的
再譬如你的臉,那一刻你的臉是那種森然慘然的白
而那張你寫了字,估計放在臉盆邊
可能後來飄落而浸濡了血跡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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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時報文學獎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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