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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能強過黑色/ 睡倒,冷靜地滑落幽冥 如吸食沁涼的罌粟 這神秘過程如神秘本體 只有死者與至高的神明 賦有共知的體認。 生存如庸浮 死亡的自大之姿 靜謐而靈知 生是連鎖的痛苦 一旦嚐到死亡的甘飴 迷亂而恐懼的心都受到泣憐 對於生存的事實多麼悔恨。 死亡是高明的清醒 這文字貌似醜惡 但境況有無比的美麗 繁瑣已不再傾擾 債務和為它而做的不息勞動 神奇地休止 使燥熱的心轉換清冷 病痛無能再殘害 面部呈現開朗 皺紋平展眉灣如畫 靜靜如玉 容納病菌的軀身 完全放棄。 苦難繼續留在世上 使死亡感到遺憾 哀傷難對它產生榮光 悲號和淚水是為那層 看不透的面目洗淨驚亂; 自私的人們,稚女和親朋 死者不再屬於你們 倫理的鍊條斷了 義務斷了,斷了 真的痛苦 假的快樂 死亡腐蝕富人的心 虐待狂的巫師頒布深黑的恐怖。 死亡對於永恆的死者 接近相親,供他居住 永遠沉睡,靜靜躺著 冷傲不語地思維 化去不美蠕動的形象 留下至美寧靜的精靈。 曾被讚美的美女和英雄 死亡將是他們最嚴酷的懲治 使他們在未離人間之前 變成巫婆和懦夫。 有什麼能強過黑色 在這色彩繽紛的世界? 有誰能比它的意志更強硬 在這超人力士充溢的世界? 名譽是堯舜的辛勞 惡名是紂桀的享樂; 那是洗淨的秩序和法則 寬容和自由所織成的公正景緻 始能由它透明無垢的引領。 一九七四 /海思/ 撈魚須候潮湧水 白鳥飛低水波邊 青春踩陷岸海泥 黃衫學禪綠草中 旗紅招展西天藍 天空白雲豬油凍 如春潮水滾滾動 火球已漸降海中 覓魚白鳥腳瘦走 木麻黃下炊煙濃 帆帳傳出聲笑喜 背嬰女子立海中 金沙轉褐時黃昏 網團長竿吊漁夫 孩童無知猶戲水 黃衫長海高天中 一九七四、五、二十九 /斷樹吟/ 它在斷折之處 暴露著哀吟的獰牙 我有如遽聞獸死 想著它曾繁葉遍佈 在未被風浪襲擊之前 美麗壯大,傲視四羣 也老大自尊 但基幹何時腐蝕 有人看見蟻羣入侵 那斷折之處幽明可尋 腐敗鬆弛的肌理 這有何說 自然的大地豈立著眾樹 雜陳著老與幼 自形盤踞 互為爭勝 而它呈露醜形丑貌 處處砍折結疤 新葉橫發不勻 不若它落種的新樹 直伸霄雲。這株斷樹 強風是勢 自毀是因 未能及早剷除菌魔 擋赤蝕蟻的築窩 凡生存有其運數 當瞥見青枝拖走 一九七四、三、二十一 /戀愛/ 我們已經把一切說好 走出那個昨夜的屋子 有一個目標 步驟一致 暴風雨未把一切掩蓋 我們曾經出來一下 購備糧食 拉開窗簾對外探視 哦,一個好美又好壞的城市 但我們未被誘騙 好好地守住 緊緊的擁抱 世界已到末日? 他們為死籌設儀式 為生存定價值 我們是固執己見的人 對呈現的現狀否認 我們未死 永遠守住 不走出 而今天已到來 我們已經把一切說好 拉開窗簾 陽光在街道 一九七三 /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在冬天的一個黃昏裡 當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之時 突然飛臨到多石的沙河上空 牠劃過紅紅大大的太陽時 有一個瞬息間的黑影 留下了銘刻般的印象 牠是一隻純白的鷺鷥 牠在多石的沙河上空飛翔 逆著冬季強勁的風寒 單獨一隻,扇著翅膀 斜斜地衝入濃綠綠的樹林 牠又從樹林裡飛出來了 單獨一隻的白鷺鷥 像在尋找什麼顯得慌張 當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之時 我不知道牠想尋找什麼 也不知道牠叫什麼名字 但是牠是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終於消失在後面的山頭 我回憶那天 在沙河上空看到的白鷺鷥 在冬天的一個黃昏裡 牠單獨一隻突然飛臨 牠是一隻純白的鷺鷥 劃過紅紅大大的太陽時 有一個瞬息間的黑影 留下了窒息般的印象 我想問牠從哪裡飛來 為何那麼匆忙慌張 扇著軟薄的翅膀 當太陽快要下去的時候 我不知道牠叫什麼名字 牠是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飛入樹林,又從那裡出來 消失在後面的山頭 牠那失羣的樣子 單獨一隻的白鷺鷥 飛臨在多石的沙河時 牠想尋找的是伴侶嗎? 但我沒有做那樣想 因為那天我看到牠時 我正坐在沙河的石頭上歌唱 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了 因為那是不重要的 在冬天的黃昏中 風寒使得大地顯得瀟索 蛇和某些動物都冬眠了 因為那是過去的事了 牠現在是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在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時 牛和某些動物都回家了 所以那天在多石的沙河上空 當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突然逆著冬季的風寒飛臨時 我想問牠為什麼? 我看得非常清楚 牠在沙河上空轉了數圈 劃過紅紅大大的太陽時 有一個瞬息間的黑影 牠留下了銘刻般的印象 牠是一隻純白的鷺鷥 雙翅軟薄,雙腳向後 飛入濃鬱鬱的樹林 但牠又從樹林裡飛出來時 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了 我看得非常清楚 牠顛跛地消失在山頭 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牠突然飛臨多石的沙河上空時 我回憶那天 正是冬天的一個黃昏 我想問牠從何處來 將要飛向何處去 但牠的影子曾在某一瞬間 把紅紅大大的太陽劃破了 牠沒有告訴我牠是什麼名字 牠只是一隻單獨的白鷺鷥 牠飛出多石的沙河之後 就鞋斜斜地衝入濃鬱鬱的樹林 當牠又從樹林飛出來時 我想問牠尋找什麼? 牠在風寒中滾跌了數次 就迅速地消失在後面的山頭 我回憶那天 我正坐在沙河的石頭上歌唱 那時紅紅大大的太陽快要下去了 突然一隻單獨的白鷺鷥飛臨 牠是一隻多麼純白的鷺鷥 劃過紅紅大大的太陽的時候 有一個瞬息間的黑影 留下了窒息般的印象 一九七四 /落落之歌/ 一 從一個囂張的市鎮珊珊地走來 我站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天邊有著象形且成羣地急急飄向南方的雲朵 我站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兩岸的木麻黃樹林的清晰的枝幹像不移的羣眾 我站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朔風吹著我的身體吹亂頭髮 使我的雙手插在夾克的袋子裏 滿滿河床是曬紅吹乾的沉默石頭 我站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二 手指捏著一根折斷的稻草 把它放在太陽與半閉的眼睛之間玩弄 眼簾出現陽光長而帶彩色的光芒 我躺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遠處傾斜入沙灘的可憎的碉堡是如此的違逆著風景 我躺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如今失掉了童年,我不能更接近海洋 木麻黃樹林的那邊有咬人的凶狗的巡邏 我躺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回憶久遠的夏日沐浴在海洋中 三 那些沒有坎坷的往日的人們也遺忘了他們喪失了什麼 當那光燦燦的太陽逐漸低移熟落 我們的知識仍是逐時復甦 柏拉圖遠在古希臘如是說 我總是懷著羞愧且低著頭來到這沙河 幻想再幻想,而那裡卻堆積著破敗和腐爛 如今這條河只剩下一小段可供牧牛的柔軟的青草之地 讓我永銘著懷念和對時光禱告 我躺在沙河海口看日落 一個穿拖鞋的農夫逆風牽著牛隻回家 四 我躲到漁夫避風的石屏 躺臥在稻草堆裡 明亮而廣大的天空一個細小的銀色形體在移動,不久即消失 對我而言,那不明之物不比太陽使我更覺得奇蹟 我希望那早已失去了連絡的戀人在此石屏下坐著躺著 曬曬太陽看看日落照著大地 現在我在等候Kohoutek彗星在夜晚的蒞臨 我是如此地寂寞又如此地豐實 我躲到漁夫避風的石屏 躺臥在稻草堆裡 五 如今我猶能憶及那天春節假日的鞭炮聲音 我走到沙河海口看日落 也憶及午餐時的酒醉和滿足的午睡 我走到沙河海口看日落 如今的友朋已不再往來,而我又無法忘掉他們 我走到沙河海口看日落 海鷗飛來獻技,俯衝後又揚長而去 我走到沙河海口看日落 太陽愈紅愈大愈落 我不明白雲朵為何奔走 一九七四、一、二十五 /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 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 望著樹林的波動 白雲在藍色的天空 鳥羣飛翔而過 有關於你和這世界所發生的事 在這多風的海邊 索索地穿過木麻樹 雲朵的追趕和接合在藍空 強風吵嚷著什麼 白雲形象著什麼 蝙蝠盲飛著什麼 藍天意味著什麼 這是一個春天的下午 我的頭枕在手掌中 有關你及這世界所發生的事 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 落葉在我的臉上 藍天白雲的形象 綿柔的追趕和接合 我望著樹林的波動 然後我沿著沙河動身 面向東方的山巒 強風穿過木麻黃樹 赤足孩童在河床奔過 海洋的上空覆蓋著烏雲 當我躺仰在海邊的草坡 有關你及這世界所發生的事 鳥羣飛翔而過 柔綿的白雲的形象 在藍天追趕和接合 落葉打在我的胸脯上 強風索索穿過 /戲謔楊牧/ 大肚子楊牧 毛線衣是你冬天的上身標誌 眼鏡背後的冷眼珠 最善辨思文詩 又是這樣識故 千里戀思我笑你癡 北斗星後就是那古銅的女子 啤酒桶楊牧 太平洋兩岸孕育你這遊蕩子 好一番冷靜的義理 不彈救贖的臭屁 善於戀愛拙於認輸 請說清楚是花蓮山的氣質 還是那女子的純粹肚腹 六七、十一、九 緣由:近日在報紙副刊讀到楊牧的蘭嶼遊記和訂婚的消息。此二者有新意又有趣。 我見識他有兩次,一次約四年前夏天一同吃牛肉麵,一次在去年冬天受邀赴 林海音先生的晚宴。以上賦詩只為好玩。 /隱形人/ 窗外秋日 一棵木瓜樹 結著青青纍纍的果子 每天早晨我來注視 心數它轉黃的日子 但有一個隱形人 當我離去他便前來 等在我不在的黃昏 一天一個摘去熟黃的果實 直至半個不存。 從春到秋 木瓜樹是我的戀人 甚至遠至它的幼孩時 它可愛地為一位老人所植 周圍插著籬竹 囑咐我小心灌注和呵護 但是那隱形人 竟然不勞而獲 捷足先登。 我因未嚐而傷心, 為此失戀而悲吟; 我的青春已逝去, 不久死亡將降臨。 但我寄語那隱形人 將我赤裸地埋於樹下 為來年滋養木瓜 好讓我在輪迴轉復的宇宙 做為你這貪饞人的魂魄。 /無題/ 突然我的心靈招喊著 要我向一個鵠的走去 秋日的陽光高耀如火輪 寂寥而偏僻的灰色小路 那音響在空際清晰可聞 當多節的火車轟隆衝過橋樑 兩岸濃密的水柳林投的護蔭 有一道蠕動無聲的水流 還未長穗的稻葉堅挺如刃鋒 最好不要被疑鄙的眼睛看見 我隱身在褐與綠相雜的樹後 逃過在海岸巡遊的一隻獵狗 於是我悄悄地進入木麻黃樹林 僅僅是一片寧謐就是我的聖地 我站在沙丘的柔軟高頂肅立凝注 那聲音在白波的發生和幻滅間形成 一九七九、十二、二十 /三月的婚禮/ 大廈內庭繁殖而多慾的卑草 在冬季的枯黃之後回轉青綠 水池中芭藤在石上翻露蛇腹的碧白 黑而深的洞隙嫩葉像鹿耳聳出驚異 從禮堂大步邁出的是高大的新郎 穿著形同那逝去的祖父的咖啡色服裝 三月的新娘嬌小面帶雀斑 白而薄的紗衣隱約浮露瘦弱的肩膀 沒有音樂卻在空際瀰漫灰靄的倦怠 這高廣建築的前廊的一根橢圓大柱 襯著面露積鬱而圍聚拍照的親族 突然綻放的陽光使椰樹垂葉明亮 如果無人暸解時光的特定意義 那唯有跳躍奔向的內在生命自知 無法讓人解釋的是股曖昧的情愫 雖然在這換季的月份缺少祝福 一九八○、三、十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5.232.132.102
tricker13:有什麼能強過黑色 118.169.29.100 09/12 04:33
hidy1119: 219.91.4.102 09/12 08:52
airily2: 123.193.16.162 09/12 1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