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入花叢的女子』絕版詩集，曾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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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淑美在台中女中，即與陳斐雯等從事現代詩的創作與研究，輔大三年級時擔任草原文學
社社長，並與柯順隆、徐望雲等創辦《草原》詩刊，詩作散見《中外文學》、《春秋小集
》、《漢廣》及《草原》詩刊，亦獲輔大校園詩獎。 1985楊牧於《聯合文學》第三期〈
給青年詩人的信〉系列中，評介其作品。 1987《人間》雜誌出版她第一本詩集《墜入花
叢的女子》，詩人羅智成為其寫序。
〈上邪〉 曾淑美
上邪
跋涉宿命的河流
呼喚你，彷彿
你是我最親愛的前世
我欲與君相知
依稀你是我
流浪未竟的今生
飛行且哀愁的時日，雨水自懷中墜落
我微弱的體溫能否向你的衣袖
取暖？
長命無絕衰
你的衣袖雪好深啊
我蜷伏在晚霞的餘溫裡
生病，惦記來生的美麗：
你走進春日海洋，一瞥之間
認出我純白的羽翼
那就是了。化雪後
陽光重新溫慰花朵
我們將一再重逢
山無陵江水為竭
難道我的誓言
必須援引山水為證嗎？
當痛楚的胸臆終止呼吸
如山脈無有起伏；
流淚向你奔去
不惜江水自眼中涸結！
請不要疑惑，請愛我更多
冬雷震震夏雨雪
我們在冬天穿插雷聲
夏天降一場大雪
一切不合時宜只因不忍
季節逝去如此流暢
天地合
我愛你至於心碎
乃敢與君絕
美麗與生命的權輿──談曾淑美詩集《墜入花叢的女子》
文／林則良
曾淑美坦承出詩集，是「青春的一次錯誤示範」，言外之意，透露出一種過苛的依戀
和靦腆。以及對年少「生命裡真正強韌美好，經得起揮霍的部分」的完成──雖然她謙稱
「始終辭不達意。」〈跋〉
我們讀這本記事簿形式的小書，感受到詩人成長的脈絡由情愛由關懷由困頓由痴
迷，可以深刻領悟一種「紓困」的掙扎和蛻變。即使論者常批評曾淑美詩文字的「唯羅智
成中心」，但這並不妨礙她深切的傳達內在的渴念和吶喊，幾乎沒有太龐大架空的字句，
或有偉構的堆疊情緒。對自己的誠實顯示她寫詩的出發點是一種自身的洗鍊，反芻自己的
悲喜愛戀，毫不欺騙隱藏。也許她曾耽溺在「墜入花叢」，然而她卻在青空下奮力的生長
，盼望飛行。「我年輕無懼的翅翼／因預知下一次平庸的降落／而顫抖」（〈飛行〉）
常覺得曾淑美的詩十分「驚悚」，那已經不只是渴求伊人回答，更是天地蒼冥。將她
局限劃歸於「墜入花叢」那種耽溺或幻夢的暇想，是多麼的誤會。然而由情的憐惜為開端
原本就是創作者對生命的敬慕和瞻仰，無論男女詩人皆同，我們無需格外強調或區分。「
但是我的眷戀太深了／你的名字被秘密刻在天空一角／留給晴風不斷翻閱」（〈雨夜書〉
），太熟悉的句子了，但是卻可以愛人到與天地晴風合一，與巨大的宇宙對視交纏。可喜
的是曾淑美不會只自足這樣的文字渲染，她的內在更具有含蓄而強大的生命躍力，「喜悅
和悲傷一一從胸坎站起來／變成遠方的樹林／在青空下無礙的成長」（〈躺在草地上，說
給你聽〉）。這已經不是文字技巧的問題了。更不只是作家的專有（或習慣）筆觸。詩人
並非註冊商標的「美人」（完美的人）而是不斷在強迫自己激發自己。曾淑美的情詩常是
一種「告解式」的獨白，然而這麼誠懇的傾吐並不只對罰愆、對絕望、對墮落，更是對美
的哀愁、生的悲喜，以及無盡的孤寂。或許我們批評曾淑美的廣度不夠，也不夠盡心飛越
。然而，她早預感到了「在最寒冷的惡夜醒來發現／自己仍滯留原地，哭泣。／難道你聽
不出我心中悲痛？／一切告別的手勢，依然渴望／傾近你」（〈在最寒冷的惡夜醒來〉）
，無法突破的主因是「不捨」，對過往的痴迷而試圖挽救，從此可見一個作者要跟自己決
裂，去尋找在陌生荒礫中的另一個自己，是多麼不易，我們慣性的選擇熟悉的旅程，而要
去跟無杖可依的未知和生命深淵對決，十分需要勇氣。所以能讀到曾淑美的〈兒童節照片
〉、〈紀念〉、〈城市之光〉……等詩，十分振奮，也為她的自覺感到欣慰。
一九八五年是一個重要的轉型期，她大學畢業了，私我的建築面臨現世的風暴，曾淑
美耽溺的懨懨氣息得到新鮮的空氣，她的文字平白化了，而且親切；獨白少了，敘事和關
注力加強。就連寫情，也有〈婚歌〉那樣相知相惜的陶然。對「失去了／美麗與生命的權
輿」（〈捕蝶人〉）的恐慌，也得到了適度的釋放。「極目，再過去／草色由綠轉藍的地
方／整匹原野被拖入夏日深處／我的死亡在那邊／被描繪得更加幽暗」（〈遠望〉）。她
也逐漸打破自我的象限，而且單一的推展開來，寫出〈紀念〉控訴虛無的六十年代，「永
遠年輕你要不要，向沈悶的世界丟一兩顆炸彈？／永遠年輕我要不要，把雛菊插進發火的
槍管？／戰爭與和平忽近忽遠／Bob Dylan憂鬱地佔領了半座牆壁／他的眼睛是藍的頭髮
是捲的，我們房間最大一張海報，美國進口。」「我的愛人擁抱我，步伐躑躅／彷彿地球
將沿著我們的腳跟分裂」，這首詩終結這本詩集，卻是一個新的開始。而每一條路都是被
祝福與被詛咒的，都有一個流型地在遠方等待，等待如何跋涉和穿越。「微渺的我攜帶著
些憧憬和幻滅，勢必要繼續冒險、繼續犯錯。螢火蟲不小心闖進了星星的族群，從不後悔
自己的迷路。」
文章出處：現代詩復刊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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