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問難] 有關詩與歌詞的界線

[bll135 (洪大少)]

其實這個問題是不太好回答的，小的試著就所知道的出來拋磚引玉，
如果回答不好，還請板上各位強者高人同學們鞭得小力一點。

※ 引述《stand1234 (落雨之筆)》之銘言：
: 我不確定是不是很多人，不過像我想寫詩寫到最後都會變得很像歌詞...
: 不自覺便會有韻律感，不自覺便會要求字數的工整，要說的話，方文山寫的詩也很有這種
: 風格。
: 想請問版友，這兩者之間有明確的分別嗎？就像張雨生的《河》的一段歌詞：

　　要定義詩跟歌詞間最大的分別有一點點困難，因為這也牽扯到詩本身的定位──什
麼是詩？現代詩的定義從剛開始發展到現在有所改變，好詩壞詩間的界定也是如此。有
那種一開始被覺得有點像歌詞，後面卻被很多人喜歡的；隨著時代的變遷，「詩」的定
義也被擴大或縮小。我沒辦法相當明確的定義：「什麼是詩？」但是我還是可以對新詩
跟歌詞間的差異嘗試做一些粗淺的解釋。

　　承陳義芝文中所引述，方文山自序的說法：「歌詞完全依附著音樂發展，詞意不再
講究文學性」。我個人頗為粗略的分辨方式是：看這個文字在脫離了音樂以後，是不是
還能具有文學性（或者藝術性）。我不否認歌詞的寫作上有相當的專業性，在創作歌詞
時要怎麼和韻，又能做到表情達意，試圖捕捉音樂節奏中隱藏的表情符號也都是需要經
過訓練的。然而正因為歌詞需要和音樂作結合來為己增色，所以在某些地方也需要做些
犧牲。例如我們會看到為了符合音律或末字押韻，又或者要以修辭技巧來讓歌詞中的文
學性增色，所以會使用一些語法上頗為怪異的表達，又或者跳脫音樂所具有的暗示性後
是語意交待不清的。


: 如此的歌詞卻有詩句的美感，讓我在寫詞的同時也漸漸開始不懂兩者之間的分界了...


嗯嗯，感謝提供。

剛剛看完有關其中的評論，也就是說，詩通常會累積意象，就像印象派畫家一樣，每個人
都有每個人的解讀。相較起來，歌詞比較像是淺白的意象，就像是風景畫或素描般。

當然兩者也是能有重疊的，不過要能夠寫出有深有淺的文字卻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大概
是這樣吧^^

＝＝＝＝＝＝＝＝＝＝＝＝＝＝＝＝＝

這邊會提到現代詩跟歌詞間幾個不同的講究：
一是音樂性、二是堆砌問題，如果要提的話文學性也可以算得是第三個

首先，音樂性：一般人常常對音樂性的誤解就是末字押韻來造成容易朗朗上口的效果。
在歌詞中這樣做我會覺得沒什麼，不過在現代詩中這樣不美麗的誤會請容我舉一個家喻
戶曉的句子來打破吧：「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用嘴巴唸唸看，就會有一種音
樂性從舌頭裡蔓延到腦神經中。所以，現代詩的音樂性為什麼要建立在末字押韻上呢？
實際上現代詩講究的音樂性比較像是字詞間結合而成的抑揚頓挫節奏，而不是制式的在
末字壓個韻就好，這樣倒像是數來寶了。而且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應該不會有人認為一
個富藝術性的東西是可以制式的藉由末字押韻這麼簡單、人人都作得到的方式來界定吧？
此其一。

再來是堆砌的問題。既然您提到方文山，那請容我拿它作為舉例；
在網路上看過一些方文山的粉絲認為方文山很厲害，看他的歌詞會覺得很有畫面感。基
本上我不能否定這點，方文山自己也提到過他對於歌詞中畫面的經營理念：


　　「其實流行音樂就是重複旋律，作曲者可能只做兩次旋律，但是作詞者可能會
　　寫了四次不同的歌詞，用不同的語彙去呈現歌曲中他想呈現的故事性和畫面性。」

　　方文山提到：「流行音樂為何會是用重複的旋律在反覆，因為它要增加你的記憶，
　　所以在取歌名的時候，大多也都會在副歌的第一二行裡面挑有關係的字眼，這也是
　　想讓人記憶深刻。」

　　但是歌詞都是要呈現畫面感的嗎？方文山認為並不是絕對：「這只是一種使用的方
　　法，我的方法是，會在歌詞的前半段呈現畫面感，但在副歌的時候，我會營造出情
　　緒，這是種想讓聽歌的人能夠了解到歌中想呈現的故事的方式而已。」


　　　　　　　　　　　　　　　　　　　　　　　　──引用自http://ppt.cc/;Rlq
                                                                              

方文山在作品中創造的畫面性是具有他的專業能力，然而他所創造的畫面能不能讓讀者
在「進入之後」仍能「有所獲得」呢？例如我們可以看看他是怎麼寫「青花瓷」這個東
西的：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
  　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妳初妝
  　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
　  宣紙上 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
  　而妳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妳的美一縷飄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節錄自〈青花瓷〉

有什麼問題呢？就算是瞎子聽人家念也知道在寫青花瓷了。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歌詞是希望讓大部分的讀者都能夠藉由他的表達而明明白白的了解他想表達的東西，而
且是具有某種程度上的準確無疑的。但如果一個創作者，要寫青花瓷只能靠一堆類似的
詞語如「素胚」、「瓶身描繪」、「釉色」等等，藉由堆疊的方式來疊成一個可以被讀
懂的意境，那我會說，他的表達是不夠的。而且在他的表達部分並不十分具體的情況下，
即使可以讀到一定程度的情感，卻又不夠深化到足以引起感動。（也許搭配上音樂的歌
詞可以，但現在討論的就是排除音樂了的歌詞本身）

方文山本人似乎相當喜歡寫中國風的東西，他和周董也合作了不少不錯的作品。可是在
他的中國風書寫裡面，我看到的比較像是大量類似字詞造字式的堆疊（如上），而不是
真正進入精神所做的書寫。一個企圖寫作的文學創作者應該是嘗試著把不同的意象結合
成一種具有味道的精神，而不是藉由一堆已經具有味道的東西來做寫作──即使是如此，
也應該有除了中國風以外的東西。或者讓這個「畫面」是具有精神而不是一戳就破的圖
象。舉例來說：「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這六個詞兒大都不是那種中國風所
獨有的，但是結合起來是不是就有了一種味道呢？而且這種味道是明確的、不雜蕪的。
而不是在作青花瓷的表達除了明確的描繪以外找不到內在的精神價值，只好離題去顧左
右而言他的要扯一點男女感情，多一點廉價的浪漫情懷。這樣的表達擺脫了音樂以後，
看起來是不連貫的。


再來是文學性的部份，正因為歌詞追求的是朗朗上口、文學追求的是藝術價值，兩者的
追求不同，所以後來的達成也就有所不同。在語言性的表達上，歌詞希望是儘量直白而
明確，能讓聽者聽懂為主，當然有時候來個一個兩個語意不通順的修辭技巧，在音樂加
分下讀者也都容易買帳了；但是現代詩卻不見得是如此的。有的人強調他的歧異性，有
的人強調詩裡面的感情，有的人強調技巧，有的人強調節奏，你可以看到以此喻彼的作
品，也可以看到直白卻感情充沛、明確的作品。關於修辭方法，一個好的創作者並不會
侷限在「用修辭會押韻比較屌，即使犧牲語意我也一定要用」這樣的思維模式中，甚至
好的創作者會是自己創造修辭，或者讓你看了就知道「哇！怎麼可以有人把修辭技巧用
成這樣。」有點像是上面說的押韻問題：不是押韻就具有音樂性，同樣的，也不是使用
修辭方法就等於辭藻華麗漂亮（辭藻華麗漂亮而空洞也不見得好了），這其中的使用上
頗有精粗之分......

歌詞希望使用大眾所能知解的語言來表情達意，如果能在配合音樂的情形下使用修辭也
不能說是不好的技巧；詩則希望即使想要表達也要表達的好表達的妙，不單單只希望作
到最簡單的表情達意，我愛你就說我愛你，這樣被講到用到俗爛的話並不能被稱作藝術
也不具有技巧可言，僅僅可以做到讓人理解而已。

再補充一下：如果要單純以作為「文學」來衡量，則也許歌詞因音樂節奏而產生的許多
空格分行，重新調整過會顯得比較好。而原作者有提到詩跟歌詞重複的部份，我想詩跟
歌詞雖然是不太一樣的兩個集合，然而中間還是有重疊的部份。像是吳晟老師的詩也被
拿去譜成曲、洛夫的〈因為風的緣故〉也是，也有詩人去寫歌詞的如夏宇、陳克華。將
被譜曲傳唱的詩否定為歌詞是不太對的，而擺脫了音樂後仍具有文學價值的歌詞也仍然
是可以找到的，這是在區分詩跟歌詞以外的一點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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