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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句六帖 ◎周夢蝶
一
月亮是圓的
詩也是──
未識面已先傾心
這無猜的兩小
為甚麼？
不讓他們像貓狗一般
到積雪的叢草裡打滾！
二
昨夜的月色
至少有一瓣是甜的──
一隻小鳥纔偷偷嘗了一眼
便觸電似的暈了過去
從此不再醒來
所有昨夜遲睡的老樹都說：
這小鳥是醉死甜死的！
可可！作為遲睡的老樹之一
（如果誠實不是罪過）
我要說：這隻小鳥是渴死瘦死的
看！那不暝的雙眼
信否？他一向住在石頭的胃裏
三
風有風的威勢
花有花的能耐；
風能戰而不能不戰
花不能戰而能不戰──
不能不的鼓聲比能不的
二者誰更雄渾而富於說服力？
不可一世的風，信否？至少有一次
至少有一次，你為花所敗！
四
從甚麼地方來的，當然
仍甚麼地方回去；
仁慈的乳母啊，還原我
還原我為一湖溶溶的月色吧！
五
月亮是圓的。
有時，只有半圓！
用半圓的月亮
為我的詩句押韻可好？
天空的一半沒有顏色
小鳥的一半沒有羽毛
用月亮的半圓
為我的詩句押韻可好？
六
剛睡醒的林野
一條小路如竹馬
自童年那邊
款款行來
天空是紫丁香色
又是有翅和無翅的
想飛，想沖天的時候到了
一尊狗尾草
優雅的伸手給另一尊狗尾草
據說，洞庭湖的層冰
六百里外的昨夜
已被小魚兒吹破，咬碎
打了一個魚肚白的呵欠
早春的風嫋嫋貓背一般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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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錄於《約會》，九歌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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