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華語的詞彙與文化對應，老師提到有些詞彙在教學生時要特別提醒
使用時機，避免鬧笑話或是出言不遜。例如「有了」、「走了」都是很普通
的表達動詞語態的詞彙，但是前者往往會用來表示一個女人有身孕，後者常
用於死亡的委婉說法，如果使用不當，就可能鬧笑話或是得罪說話對象。「
咪咪」可算是「貓咪」的兒語，或者被用來當寵物名字，但是在次文化用語
裡，「咪咪」指女性的乳房，如果女性朋友養了一隻可愛的白貓叫咪咪，就
不能說「妳的咪咪又白又可愛，我可以摸摸看嗎」。
課上到這裡，我就想起以前剛回台灣時，大字不認得幾個，除了會認「
一」到「十」之外，知道的國字不外乎「你」、「我」、「他」、「王」、
「之」、「爸」、「媽」、「早」……總之連小一的學生都不如。雖然會講
中文，在意見的接收和傳達沒有語言不通的狀況，但是某些詞彙我真的不瞭
解其中的文化含意或是影射意，以致於一開始常常有人，尤其是男生，會藉
此尋我開心，甚至故意欺負，想讓我當眾出醜，或用陷害的方式叫我拿某個
不堪入耳的詞彙去請教老師。而女同學大部分喜歡圍觀看好戲，嘲笑我無知
又笨拙，什麼都不懂，智商有問題。
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剛入學的第一週，就有男生來問我：「我可以跟妳做
愛嗎？」我完全沒有聽過「做愛」這樣的合成詞，在美國也沒有聽過「make
love」，對於那方面的事情一點也不知。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我很渴望趕
快交到朋友，看到別人笑盈盈地來找我說話，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會接受，更
何況我很怕被嘲笑聽不懂中文，對於似懂非懂的句子，都是先說「好啊」再
作應變。悲劇發生了，不消幾分鐘，全年級的學生都知道這段簡短的經典對
話。男生問我要不要做愛，我說好啊。接著好幾個人又來問我相同的問題，
我的回答都一樣，心裡還奇怪這些人怎麼搞的，我都已經說好，還一直問，
彷彿我的回答有多不可思議。「欸！她真的說好耶！你去問問看，去去去！」
圍繞在我身邊的人愈來愈多，有男有女，有的人用觀看奇珍異獸的眼光觀察
我，我開始感到不對勁，衝出人群。接下來的幾天，三不五時就有男生來開
玩笑，問我相同的問題。終於有女同學看不下去，好心告訴我那段對話的意
思。我真的是差點暈過去，怎麼會這樣！原來男同學聽說我從美國回來，就
認定我來自一個色情開放的王國，一個光天化日之下滿街都會有瘋狂交媾的
裸體的異世界，於是他們認為我必然是不折不扣的蕩婦。事實上，在美國那
段期間的學校生活很單純，回到台灣我才驚訝怎麼男生天天在掀女生裙子，
偷抱女生，用鏡子偷看女生內褲，還有女生強吻女生（上學第一天就被某女
生強吻，因為她覺得我應該很開放，來自一個處處可見同性戀的地區……）。
那個年紀的小男生總有些特別調皮的，有一次他（做愛事件的始作俑者）
拿著沒有標詞彙注音的字典來，指著一個詞語，問我怎麼唸。那時我已經在
國語方面進步些，也會認更多字了，難得有人把我當作可以請教課業生字的
對象，我心裡當然高興，非常積極地為他解答：「龜頭。」於是又一陣騷動，
男同學高舉雙手逢人便大聲嚷嚷：「XXX 講『龜頭』！我要去跟老師講！～」
這就像小甜甜布蘭妮又出包一樣，班上的好事者馬上成為專業媒體，迅速為
我聚焦。我心裡一急，這又是什麼？我問身邊的人：「什麼是龜頭？是髒話
嗎？」這不僅只引來更多的笑聲，更讓我著急，覺得大家有事瞞我。我不死
心，把字典拿起來看詞彙下面的解釋，是「男性生殖器，陰莖」。我又問：
「什麼是生殖器？那陰莖呢？什麼是陰莖？」班上更瘋狂了，只差沒有請救
護車來抬我。後來那位男同學因為這件事情反而被老師好好修理了一頓，因
為老師知道男同學喜歡欺負我「語文常識」差。
現在回想起這些陳年往事，其實還挺有趣的，也讓我在華語的詞彙與文
化對應這方面的教學專業上，有很深刻的先備體驗，對於學華語的人在這方
面可能遇到的困擾和心情，我非常瞭解。其實，不只有學華語者會需要因應
文化方面的課題，任何學新語言者都會經歷一段這樣尷尬莞爾的歲月。我又
想到更久以前，在美國的第一年，日常的對話以及課堂的聽說讀寫都大致上
軌道時，某日我和一位很要好的同學 Michelle 在放學後到附近的圖書館找
故事書，逛著逛著，Michelle 發現木頭書櫃的最上頭被人刻了字，驚慌地拉
動我的袖子要我看。問題就出在這一瞬間，Michelle 很單純地驚訝有人在書
櫃上刻了字，因為這間圖書館相當重視環境維護和學生紀律。而我剛學英文
沒有多久，正是需要吸收新字彙的時期，加上在美國小學學的是自然發音法
（我沒學過音標）看到不認識的字就能反射性地把它朗讀出來，尤其對那種
拼音結構簡單，很有把握唸對的字，會唸得特別有自信而響亮。一切發生得
很快，Michelle 按住我的嘴時已經太晚。整間小圖書館都聽見了。
"FU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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