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難得吃稀飯。看到桌上擺的肉鬆和醬瓜，總讓人想起過去某時某地的
片段記憶。
愛吃肉鬆，從小就愛。第一次吃肉鬆是因為不愛吃白飯，挑食得很，奶奶便
挖兩匙肉鬆摻在飯裡頭餵我。小時候愛食甜，一吃到肉鬆很快就上癮，每次吃飯
總不顧母親反對，左右拉扯奶奶的袖子嚷著要肉鬆拌飯。起初奶奶為了哄我乖乖
吃飯，就順著我，但是只放兩小匙在碗裡。一次我趁大人們吃完飯在客廳裡看電
視時，偷拿了肉鬆罐子，拚命往碗裡添，直到每一粒飯都被肉鬆的細絲團團裹著，
我才滿意地開飯。
一入口，那白米飯的軟膩和肉鬆的酥甜在齒間揉合，對我而言簡直就是極致
的口感！小小的舌頭忙碌地攪拌，好幾次險些咬到。於是後來每一次吃飯，我都
拖到最後一個留在飯桌，肉鬆，也愈加愈多。又深怕大人進飯廳察看，所以總想
辦法把肉鬆塞到碗的最下層，飯的最裡面。希望表面看不出肉鬆的比例已遠超過
他們的容忍度。然而我這不斷添加往下搪塞的動作，反而使得原本「埋」好的肉
鬆團往上爆出來，像火山爆發，肉鬆爆得到處都是。這下可好，急忙伸出小指把
那些無家可歸的肉鬆屑捻起來乾吃。
我東摸摸西摸摸的行為讓大人起了疑，奶奶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嚇得我趕緊
扒飯，哪顧得喉嚨的乾澀，整個碗搜刮完畢就溜進房間躲著。不久，奶奶必是發
現桌上的證據：「吃這麼多肉鬆!?」「去了大半瓶了!」「死愛吃甜！」
之後祖孫兩就常常為了一瓶肉鬆玩起追逐戰，直到小孫女能要到第三匙肉鬆
才肯滿足地坐在凳子上吃飯。日子一久，三匙不夠，我還要第四匙、第五匙、第
六匙…… 小孫女似乎永不滿足。最後終於如了願，一大罐的肉鬆擺在面前任意
吃。每天坐上飯桌的第一件事就是嚷著取肉鬆罐；大人吃飽了在客廳看電視，我
還坐在飯廳跟我的肉鬆談戀愛。我的湯匙愈換愈大，很喜歡在罐子裡掏得叩叩響，
那聲音好聽極了。不過由於母親一直反對，說偏食不好，不久便禁止我用肉鬆拌
飯。
週六例外。週六我從幼稚園回家吃中飯，媽媽還在上班，家裡就只有爺爺奶
奶和我。奶奶拗不過我的無理取鬧，我才在眼淚鼻涕中和肉鬆罐重逢，高興得用
膝蓋站在凳子上，手裡的湯匙在碗裡用力搗呀搗。星期六的午餐成了我和奶奶的
密秘。
平常吃不到肉鬆，我偶爾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摸到廚房，小手自瓶子裡用力
掐一大把肉鬆出來，捏成一團在掌中，匆匆將它上蓋，跑回奶奶的房裡，躲到床
上偷嚐。肉鬆被我捏得像隻大橄欖似的，我一小點一小點用指頭將它夾到嘴裡，
一邊期待星期六的午餐。有時候偷肉鬆因為抓太多在手中，拳頭竟拔不出罐子，
又捨不得將已到手的肉鬆放掉，一聽到有大人的腳步聲，情急之下就連著拳頭和
瓶子，一股腦抱到奶奶房間去，然後很執拗地想辦法硬要把拳頭拗出來。
好了，拳頭是拔出來了，肉鬆也吃到了。滿足。這下又得想想怎麼把罐子偷
放回廚房，還得把罐子用力搖過，讓肉鬆鬆散些，才不會看出明顯減量。吃個肉
鬆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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