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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一直嘗試著想測量出關於感情當中的自省的深度, 用日記的筆法描繪一個輪廓,無論那究竟是屬於人生中的哪一個部分。 如果硬要指出它的正確位置,應該是青春期當下不停轉動著的輪軸, 迅速輾過了披著黑色圍巾的銅像,只為了見到那一剎那, 疲倦的小王子與撒謊的牡羊人的相遇。 那個年代明明呈現的是屬於年輕人的僵硬搖擺, 堅固的程度令我們都懷疑著那是否僅是麻痺的假像的一面。 我們卻沉浸於老搖滾樂團的迷幻; 在一整個夏天死命擁抱著咖啡的香氣; 綑綁於童年記憶中的崩離還有未來路途的迷惘; 我們貪婪著彼此的身體,彷彿是大膽摸索那些不該屬於自己的影子。 房間的天花板在不知不覺間浮上了厚厚一幅白濛濛作為襯底的畫作, 題目是「無法瓦解的期盼」。 她不停地彈奏著鋼琴,一點也不擔心手指的疲憊。 我則是心甘情願地沖泡香淳的黑咖啡。 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好比是沒有上帝、撒旦參與的世界。 除了彼此的叫囂聲之外。 2 這是個失眠的夜晚, 由這個夜晚讓我開始回想這個年紀之前所刻意埋葬過的關於她的一切。 這些內容不該被遺忘的才對。 我一點也不覺得應該對誰留下虧欠的理由或是對任何人感到愧疚的懊悔, 毫不勉強地用文字圍繞著現在, 惟有這麼不停地寫,我才得以順利放下茫然的焦躁。 寫字,這對於青春期之後的時間而言是尋找意義的途徑。 挪了挪無意義的空白部分,原來那底下擱著的是躊躇,還有等候。 遠眺天邊,一棟棟大樓的頂端不停地閃爍著紅光, 好像在宣告著它們才是黑夜的守護者。 闇黑中,憑藉著手機銀幕泛著的燈光才好得知此刻台北的時間, 她一輩子是被台北上空懸浮的陰影所覆蓋著, 而我卻徘徊在獨自一人的呢喃自語中。 台北城,我一直認為它是條會吞噬人心的惡獸,不引人畏懼的惡獸。 而一群我所難以割捨情懷的人們, 卻早已在那離我遙遠的盆地的邊緣地帶既緩慢又沉痛地破俑而出, 化作驕傲的燕尾蝶,散發美麗的絢光。 可惜我印象中,那尾影卻搖晃著類似猶豫的唏噓。 踏入夢境前的那一瞬間, 腦海內的畫面突然浮現出父親撚起六支香向媽祖婆祝禱的模樣。 衰老的父親在他一生中重複著這動作早已不知多少次了。 他只會祈求神明保佑這個家的生活能夠好過一點, 他只能祈求神明可以默默保佑他的兒子。 他那一點也不了解的兒子。 長輩的嘮叨:「你已經在外頭流浪了那麼多年,終於盼到你回來這個家, 怎麼卻又急急忙忙想要離開呢?唉!你這個流浪的孩子。」 的確,在外頭已經求學還有工作了那麼多年, 然而當我再度踏入家門的剎那,卻只湧生起一種忐忑不安。 其實恐怕是淺意識底下的感嘆在作祟吧! 這幾年以來的生活,我未曾視為漂泊伶仃的孤寂, 但那之間的過程所擁抱著的寧靜反倒是凝聚成為一片一片的迷惘, 遮蔽了原本父親所安排好的路線。 渺小的我並非侯鳥,終其一生執著的固定遷移對我而言僅是可憐兮兮。 於是,我懷疑。於是,我據理力爭。於是,我開始沉默。 於是,我忌覦那些不屬於我的任性。 一點也不覺得撚香膜拜是自己對於信仰的屈服, 但原本並沒有任何虔誠信仰的我,終究還是開始撚香仰望一尊尊神明, 面對著那些無論是否可以喚出名字的神祉,我總是會幫她祈求一個平靜。 我很了解的她,我只祈求她可以平靜。 告別式結束後的某個下午,絲毫感受不著初秋的風的腳步, 淌著半身的汗水繞完小鎮一角某間學校的操場, 然後在大樹底下點根菸仰望天空,仰望纏繞陽光的浮雲, 仰望那些我認為該是去流浪的白雲。 我想,汗水可以證明夏末的影子依舊籠罩這片大地, 也許那是季節最後的眷戀,眷戀著大地角落內脆弱的殘骸。 就如同我一直眷戀著二十二歲那年的夏天。 3 那年的夏天是她陪伴我度過。 「這裡頭是什麼?」她遙指著我的右手臂問道。 「什麼?」我的聲音之中帶著太大的詫異口氣。 「就這個阿。」我們坐在床沿,她的右手繞過我的胸前 碰觸我右手臂上的一道大約兩公分長的癤疤。 「喔!」其實我很想坦承告訴她,那不過是前陣子摔車所造成的。 但是, 「那是我的敵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 所以在我身上留下了這一個深深的烙痕。 我只能無奈地背負著它,走過冗長的青春期。 然後故作瀟灑地甩甩身後的影子, 走向傷感的畏懼,面對遙不可知的死亡。」 當下她卻是若有所思地想著我給予她的答案, 然後發出一陣輕盈的笑聲。 接下來的夜晚,我們喝著不加冰塊的威士忌, 擁抱著彼此聆聽 Bill Evans與Stan Getz合作的The Peacocks,我非常喜愛的一首曲子。 過程之中的確感覺到旋律為我們寫下了一層薄冰, 凝結了在那之後所有出現的人事物。 直到明白的那一天,那已經是習慣在黑夜中埋首文字的我了。 愛情在乾涸的過程, 好比等待歲月化作白髮般地令人們十足憔悴。 秋天的風吹過來打響了櫃子上的整排唱片, 彷彿遠方飄來的沒有編號的靈魂兀自掙扎地喘息。 我能夠做的,不過是可憐他們的叫囂聲。 但卻沒有人可憐我們的叫囂聲。 那年秋天徹底征服了人們對於溼溽的夏季所懷抱著的厭倦感, 我卻在那通七十二秒的電話結束之後的第二個月, 才習慣在闔眼中的世界等待她的陪伴。 某夜的夢。 夢境中,她緩緩走向虛弱的我的面前, 用她那一貫的親切笑容對我說聲︰「生日快樂!」 不過是非常短暫的畫面,短暫的生命。 如果回顧那真實性,的確還必須擠出更多的專注力吧。 我卻化作那掙扎地喘息的靈魂, 只渴求一切的夢都有所謂的真實性的價值, 然後緊緊抱著這塊輕盈的價值,黯然回想我與她所擁有過的生活。 即使走到了旋轉多年後的今日, 我卻經常懷抱著歇斯底里,好令淚水不會佈滿我的白紙。 曾經這麼堅定地相信:「習慣可以忽略膽怯。」 然而我早已習慣了她的消失,我早已原諒了她的殘忍, 為何一想到她的時候,恐懼依舊如同理所當然地油然而生, 抹滿了我四周的牆壁,不肯面對事實的我只好選擇逃避, 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尋找她的身影。 4 「那幾近是全盲狀態也難以迷失淺意識中積累已久的指南針。 左彎右拐、直行急彎…, 小村可愛之處大概是將童年閉鎖在這時光不流經的遺落之處, 好讓孤獨的遊子們在其中憶起自己的青澀及遠走的願夢。 遙望那似乎觸手可及的海,偶爾車流劃破寧靜而趨近圓滿的夜月, 獨缺的大概是枕著習慣的你的溫暖吧。」 睡到隔天黃昏,我拿起手機才發現這通她傳來的這簡訊。 隨即打了電話給她,依舊無法聯繫上她。 其實早已習慣了她經常的不告而別, 她猜不透我的孤寂,我無法隨時得知她的行蹤。 死亡後的世界,還會有行蹤嗎? 仰望窗外即將步入黑暗前的垂死天貌,俯瞰十樓高度下的湖泊, 儘管平靜,大概是因為多了淡淡漣漪, 情緒上彷彿被不知名的雙手拉扯住屬於狂躁的那一條線, 緊繃!然後放手。無數次地拉扯,然後放手。 我卻恨極為何一直重複著也沒有疲倦的感覺。 儘管深深妒忌著黑夜,然而黑夜即將要到來。 滿腦子的思緒盡是撘長途夜車去見她的回憶。 參與告別式後的我是相當厭惡搭長途夜車的感覺, 黃昏跨過夜晚的那條介線, 高速公路上見著沉默的黑幕毫不留情地吞蝕一輛輛的客運, 心靈上的我的吶喊也被大口咬下, 剩下來的是屬於我的疲倦緊緊地附著在飢腸轆轆的五臟六腑, 怎樣子也甩不開。 我努力想把畏懼的傷害化作表面平靜的忐忑不安, 然而我的身軀還是顫抖著,辛苦地顫抖著。 就好像那時候的世界有些東西漸漸搖晃了, 不牢固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如此吧。 這幾年以來的汲汲營營,我就像是拼命輟吸名為遺忘的毒品, 身子越來越虛弱,畢竟她的離去太過於倉卒, 腦海裡想擠出最後的美麗,記載的卻幾乎是無法增減的空白。 茫茫大海,羅盤卻怎麼也無法指引朝向她那一端的方向。 季節終究會固定循環至我想捕捉她影子的時候。 踏過許多鄉鎮的泥濘小道、眺望過好濃厚的茂鬱山林、 也曾在無數次的迷惘當下擁抱迷人的謊言。 然後,我開始習慣用沉默代替眼淚。 「太無聊了!」我內心非常誠實地咒罵著失去她的生活。 5 「10月22號,下午四點三十六分, 那是我與她在二十二歲那年秋天的第一通電話, 也是那年秋天的最後一通電話。 僅僅維持七十二秒便到達盡頭的一通電話。 而從那之後,我終於失去了她的聯繫。 淚水只出現在告別式的中途。 我好像看見她的表情是微笑,像是對我挖苦吧! 因為她竟然比我早一步走向我陌生的世界。」 面對著這一段獨白,像是在念著王家衛的電影中, 貫穿整部戲的那句句旁白, 儘管是冰冷的文字堆砌。 然後,我還是閉上了眼。 -- http://spaces.msn.com/d8929988maverick1982/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maverick08/ 那是在肆掠過後的蹤跡 也是陰冷的鋒銳表面 直到我被狠狠地嗆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4.11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