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行】
我常常做這樣的事：看著手錶，計算起床之後刷牙梳洗所需要的時間，邊吃早餐
邊催促自己，然後整理頭髮抹抹髮雕把自己弄體面些，同時也提醒自己沒剩下多少時
間。在書架前不曾翻開任何一本書，猶豫著今天要帶哪幾本書外出，該帶文學理論好
呢?可是到氣氛好的地方讀理論的東西太沒有情調了吧?還是我該帶小說?不不，小說
這種故事類的東西比較適合用來填補零碎的時間，不適用於接下來的兩到三個小時。
那帶散文好了，不然詩也可以，那該帶哪一本，要拿這本看了一半沒看完的，還是這
本上週新買的?約莫十來分鐘的取捨之後好不容易狠下心來決定帶走一本散文和一本詩
集，然後把手機錢包放進褲袋，最後安安穩穩的把筆記型電腦收進背包，穿上襪子套
上鞋子出門去了。
而往往進行了這一連串看似既定儀式的動作之後，也大概可以推測我的目的地，
咖啡店。
到了咖啡店又看看手錶，距離午餐或晚餐的覓食時間還有兩三個小時，那麼我該
可以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寫寫文章、讀讀書或整理思緒。把電腦打開決定完成未完成的
文章或詩，開啟了幾個資料夾和檔案，將之前寫的部份再從頭讀一次，發現讀到最後
一個字的時候已經無法喚回當時的思緒，於是指尖擱淺在鍵盤上，只好打開另一個檔
案，看看另一篇未竟的文章，同樣的情況又再次發生。再不然就是反反覆覆看了自己
之前寫的半成品，因為發現哪裡寫了個錯字哪裡的文句可以再順順而深感慶幸，然後
同樣讀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思緒斷流，感覺有些心緒沒抒發，有些想法還沒寫出來，
但卻不知道要寫什麼，或那些思緒想法太過抽象，自己還未具有將之安安穩穩妥妥貼
貼收編於語言文字裡的能力。
每開啟一個未完成的檔案就像揭開自己的瘡疤，每一次我想替這些傷口做些什麼
卻往往使得情況越趨嚴重。除了那些未竟的文章，更多的是留在桌面上不知該丟到資
源回收桶或收到資料夾，那些散置著的檔案。他們可能是一句話或一段文字，可能只
含有我五分鐘想到的東西，或著被我當做某種溫順的發洩，寫完之後就擱置在那裡，
找不到與之對應的下一句或下一段。那些散置著的句子和段落就像是來不及長出五官
的臉，只具有多細胞生命之初最原始的集合生活型態，一團肉塊似的散置在螢幕上，
時間一久不予理會，他們便會失去營養液的餵養，成為死亡的屍塊。或是過一段時間，
當我想將他們拼湊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體時，雖然他們產自同一人之手，卻悄悄演化出
自體免疫系統，開始彼此互相排斥了。
喝口咖啡之後，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機率會放棄想要寫些什麼的欲望(機率竟然這樣
的高)，遂開始翻翻自己帶到咖啡店的散文和詩集，雖然有時會讀得出神，但離陶醉仍
有一段距離，因為我發現自己會頻頻注意時間的流逝和自己閱讀的速度，不自覺的開
始計算起閱讀的效率：花了一小時讀了幾頁，儘管我知道有時候當我們把字唸出來或
看過去後，並不一定真正讀到了它。
讀了些書之後，在腦袋的某個角落又會發現完全不相干的句子或靈感，然後我把它
們寫下，存在電腦裡。我幾乎可以預期，不久之後又會看到它們演化出自體免疫系統，
再不然就是成為攤置在桌面上的屍塊。
就一直這樣子進行斷斷續續該讀該寫的煎熬，就到了該覓食覓食的午晚餐時間。
吃完晚餐回到住所後開始回想今日的愚行，花錢在咖啡店讀書，而且生產了一堆不知
道該怎麼繼續處裡的文字，那些文字寫下的當時被認為是不可多得的靈感，事後往往
覺得有將之資源回收的必要。洗完澡後對著鏡子發誓，以後絕對不再幹這種蠢事了，
要讀書就在住處讀，要寫東西在家裡也可以寫，要有氣氛只需放幾首沙發爵士然後把
燈調暗便可，何必大費周章跑到咖啡店?
但是，某一天早晨或午後，我又會在書架前優柔寡斷，花掉十幾分鐘挑出幾本書
，然後將手機錢包放進褲袋，把筆記型電腦安穩的收入背包，穿上襪子套上鞋子…，
你幾乎又可以準確的推斷我的目的地，以及接下來可能產生的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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