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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突如其來一場大雨,下得半座城市都黑了。又或者黑的其實是三丁目和 二丁目之間,過了個路口就卸下的那些板著緊張的面具,恢復成僅在夜晚出 沒,平時隱身在東京燈色底下,那些半人半獸的臉。 黑色的雨很快停了。 卻還有些遺留在幾個人穿行街弄的腳步之間,從牌招屋簷上頭滴落。 酒吧與酒吧都是藏在公寓裡邊的窄小單位,日本朋友領著路,說這是我常來 的店,推開門,肩膀貼著肩膀站著,十幾個人逼在那裡頭,像一鍋濃厚的鬍 髭男子熬成的湯,帶著點剛停那場雨的氣味。夠小了吧,不,其實還多得是 比這店更小的店,八個人,客滿不收謝謝。 接續著來的幾個人,說的都是中文,卻倒是意外了。搭訕著閒談,那人說自 己是前台灣人,怎麼說是前台灣人,年前歸化成日本籍了你知道嗎?來日本 十一年了,剛到時在札幌,半句日文也不會說,講英文嗎,雞同鴨講的狀況 挺多,總不能天天比手畫腳,牙一咬,震撼教育那樣地學。後來的事情卻又 簡單了,工作,繳稅,幾年過去申請了個考試,過了,也就是日本人了。問 說,那當時怎麼會來? 說是,交了個日本男友,能不來嗎?說完了,看著我同旁邊那熊笑了笑。 能不來嗎那四字,說得淺了,卻帶著很沉很沉一筆重量,直扎進我心裡去。 像是他說,那十二年的時間,短短說完了,先是都在札幌,後來變成東京札 幌兩地一月一度交會,聽起來很熟悉,又很陌生,或者我們都過的是這樣的 生活。那熊喊說,欸,你別看我,你不是我男朋友。但掌心握得只是更加緊。 兩個人看著同樣方向,從七樓的落地窗望出去,夜色很沉很黑,只是靠著想 像星辰與航線,隱隱發出銀色的光輝,那裏會給我們指出甚麼路數呢。 時間過了凌晨十二時,酒吧走了一輪客人又來了一輪,朋友們陸續到齊,有 人拎起酒杯敲敲杯緣,嘿,十月十日了,是前台灣人的生日。也是台灣的國 慶日,舉杯吧,讓我們再喝多一杯。所以是國慶寶寶?笑說都已三十七啦, 寶寶?老鴇吧。笑開滿室歡愉的空氣,讓我們碰杯,敬一個中文式的笑話, 敬旁的那些不諳中文的日本鬍髭,敬,一雙不甚安份老是要吃人豆腐的視線。 敬這狹小的酒吧,敬偌大一個東京,好小一個新宿二丁目。 喝了又喝,再喝多些吧,紅酒瓶瓶開,啤酒斟了又斟。醚了的雙眼,看出去 那黑夜,空空的,又好像很滿。 轉身又來了個台灣人,一問,竟還是台大的學長,來日本也是六年時間了, 先是在電子業,轉去了地產業,做的都是業務,都賣的是東西物件,內容大 不相同。說是能講中文真的挺好,平常工作雖也中日文並用,但談的畢竟是 生意,畢竟是業務,人在日本能這麼天南地北胡聊瞎講的機會,真正不多。 一個月休假四日,住在中野,辦公室在新宿,往常跑遍整個東京,回到中野, 還是一個人,面對五坪大房間甚麼也不想講,也不知該講甚麼,對自己說話, 是講中文好呢,還是日文好些。 這樣日日夜夜,日日夜夜地過。 可能,也都沒可能。 歡愉的時光過得特別短暫,還要再來一杯,再來很多杯嗎? 一看這夜過了快半,凌晨三時許的光景,揮揮手,大著舌頭說也不必了。回 問著說,那你們怎麼回去?計程車吧,幾個人都住在中野,分著車錢可以了, 那也是為什麼這些人清一色往中野找屋找房子去的理由。一回過頭來,直起 下巴說,或是,喝到天亮吧。一群人笑了,逼仄的酒吧裡漣漪也似地盪開了 快樂的空氣。 東京的夜。初秋吹來是有些涼冷,但交握的掌心透著些溫熱。 那時還有半座城市醒著,二丁目呢,行走飄搖的則是人們不捨得睡的臉。 -- 這不是一個網誌連結。 http://yclou.blogspot.co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5.189.183
ace8ace8:學長好:) 140.112.217.83 10/15 03:29
ooox:推 1.175.144.114 10/15 13:48
yclou:一樓是哪兒的學妹? 114.45.189.183 10/15 16:27
ace8ace8:下個月要辦所慶的:) 我是R99屆。 140.112.4.191 10/15 16:53
yclou:哈哈你好你好,11月見囉 114.45.189.183 10/15 17:36
ailys: 220.141.81.4 10/16 1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