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口氣見了三個男人，除了第一個是自己主動去
見的心頭上的最愛，再也無法割捨的愛，或該是說若割去
了我可能很難再這樣付出一切全心全意地去愛，在有本錢
不顧一切的年輕的時候。這樣的愛，一生中能有一次已是
奢侈，在我極年輕的時候得到了這份愛，而在往後的日子
裡該如何去珍惜並維持這份愛，已將是我一輩子的課題，
而分離的時日太過遙遠卻也太過接近，畢竟人生苦短，能
相愛的時間會不會也因此顯得更短？
＊
藍哥說我們有快兩年沒見了。我說我有男朋友了，以
後不可能再見面了，今天因為剛好收到你的簡訊，想說十
分久沒見到你了，想好好地和你見最後一次面。藍哥打趣
地說其實是想葛格吧？我就這樣默默地笑著但覺得有些淒
涼；藍哥又說太可惜了，這麼優的一個弟。藍哥問我男朋
友幾歲，我說今年二十八歲。藍哥說跟他比起來實在是好
年輕。藍哥說上次有約我但他後來有事所以臨時取消了。
我說我不記得了－－關於你們的事，我都該開始慢慢忘記
了。
「你甚麼時候穿的耳洞？之前沒看過你戴耳環。」
「我沒有穿耳洞，這是夾的。」
「噢－－別拿下來，你戴著很好看。」
「我還是習慣把它拿下來，怕弄丟了。」
我問藍哥說有男朋友嗎？想說以前從不過問這些事的
，但今天總該是可以問的。藍哥說有，但實在是交往太久
了根本不做愛了。藍哥說久久做一次的感覺好，但也要有
那個慾望，而當慾望生成時，該在身邊的人也許並不在自
己身旁。我說我和自己的男朋友大概一到兩週見一次面吧
。藍哥說這樣好。蹲在階梯前穿鞋時，藍哥叫我不要蹲著
，可以直接坐在階梯上穿比較舒服。我笑著說我習慣蹲著
。穿好後和藍哥說掰掰。藍哥還是說了有空想找他的話，
他每天晚上六點半到九點半有空。我沒答理他，在關上他
家的大門之際，我轉身揮手跟他說掰掰，以微笑當作給他
的回答，而自己心裡明白這是最後一次的告別，四十五巷
二十號一樓的門牌落在我斜斜的背影上，而我忍住無名情
緒並沒有回頭。
行經繁華熱鬧的東區街頭，在一間名牌服飾店的透明
櫥窗上看見了自己的臉，我突然想起藍哥老了許多，在溫
黃燈光下看見的那張臉，彷彿今天我是第一次將它看得如
此清楚，並微微地感到心疼。
＊
在租書店等著被借走的《NANA》港版二十集歸位時，
來了一通未顯來電被我接起，那聲音帶著陌生的熟悉感，
通話中我從頭到尾都沒問他是誰，他也沒問我知不知道他
是誰。直呼我的名姓後，他問我在哪在做些甚麼，我說我
在師大夜市看漫畫。他問我是自己一個人嗎？我說是，他
說他剛下班想直接來找我。我說可以。我說完後掛了電話
突然覺得不行，直覺從沒欺騙我過，但即使三年沒聯絡了
，我還是能如往昔般，照著過去的熟悉感進行對話，沒有
任何生澀疏離的感覺，到底是為了甚麼答應他也不曉得了
，只在嘴裡喃喃唸著，都已經過了三年－－
他如往常一樣地找不到路，明明交往時就還滿常來師
大夜市的，我覺得不耐，走出租書店門口告訴他路口左右
旁有兩家便利商店。又過了十分鐘想說他怎麼還找不到，
以致後來我看《NANA》看得不是很專心，而我知道後面的
劇情有多悲傷，但被他這樣一攪亂，翻到最後一頁時連一
點難過的感覺都沒有，因為中途他突然搬了張椅子坐到我
旁邊，我看了他一眼後說等我把它看完。他真是沒甚麼變
，值得欣慰的是一身西裝筆挺，唉，畢竟也都四十一歲了
，他實在不能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荒唐。他說我還是一樣
cute，我白了他一眼後懶得再跟他多說些甚麼。
而我們畢竟是，頻率相同的對話但已是走在不同路上
的兩個人，也沒有誰能真正知道三年的時間距離到底有多
長，而各自的改變又有多少。
將漫畫歸位後起身走出租書店，夜裡的風帶來稍稍涼
意，我們並肩走在巷子裡，而一旁的人們喧鬧不已。他問
我過得好嗎？我說你覺得呢？他說應該是過得很好很幸福
吧。我說就算過得不好我也會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快樂。我
問他同樣的問題。他說現在過得不錯，只是看到我更開心
了些。我們找了座涼亭坐下，他說他父親兩年前過逝，對
他打擊很大，他父親老來得子，所以他很受寵溺。他那兩
年都沒有在工作，整天渾渾噩噩地游盪，在大陸幫父親入
土為安後就在那邊住下，還認識了那邊的流浪漢。後來受
他朋友的勸，他這一年來振作了起來，稍微像樣地賣起了
房子，上個月還賣出了兩間，說甚麼沒有賣不出去的房子
只有賣不出去的價錢。我說雖然覺悟地晚但總算是覺悟了
，人失去了最大的依靠可以賴著後，終究是要靠自己了。
他說他與現在的男友交往了一年多，對方是高中國文
老師，比他小兩歲。他說他們現在的感情面臨一種即將死
去卻又都不肯離去的境地，念舊的人一生最大的好處與壞
處通通是放不下，我懂得，但我畢竟冷酷了些，有些事真
的得是心一冷，就像三年前的我們，我終究是早一步看清
並做出了決定，他連一點挽回的機會都沒有。而他說，他
還記得我當時的無情的臉，但他卻不知，我那些曾經掙扎
過後的乾掉的淚，與無聲的憤怒，靜靜地陪伴我走過一些
時日。
我們交換著現今彼此另一半的相片，他在包包裡翻找
起他的數位相機，態勢笨拙，他以前就是這樣，找東西總
是翻找不著，但最後總是發現是塞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裡。
他找出前年他的生日會照片，他本來有約我但到最後卻忘
了聯絡我。他指出照片中哪幾位跟他有過關係，我覺得這
一切實在難以生趣。我大致地描述了這兩年來與男友交往
的概括，包含那幾件驚心動魄的大事，不帶多餘情感描繪
地簡單帶過，但還是道盡一些在深愛當中的無奈。聽完他
談起幾件工作上的煩悶瑣事後他說道：
「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關於我們相處的時光，即
使短暫，卻總是快樂的。我和你之間的回憶是快樂的。你
知道你今天接起我的電話並答應讓我來找你時，我有多開
心嗎？我看到你就覺得很開心，我想是因為你總是不食人
間煙火的感覺吧，彷彿你不會有煩惱，能笑臉迎人地聽我
說話，你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尤其是你的實際與直接
，我很喜歡。」
＊
「你今天可以陪我回家嗎？我想跟你聊天，我們三年沒見了。」
「我不要，但如果你真的想聊我們可以去咖啡館坐坐。」
「我今天很寂寞，我希望你能陪我。」
「去找你男朋友啊。」
「他回家陪他爸爸了。」
「噯。」
「我今天突然看到你的電話就打給你了，我們能像朋友一樣嗎？」
「可是你不是我的朋友，是前男友。」
「我好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我覺得你根本別有目的，甚麼突然看到我的電話。」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你剛說甚麼？」
「你應該聽到了。」
「親愛的，你已經不是可以演偶像劇的年紀了。」
＊
他說他今晚很寂寞，希望我能陪陪他，我說你明早十
點還得上班，今晚就早點休息吧。我不想面對他的寂寞，
畢竟寂寞向來是我們每個人得各自面對的功課，從沒有誰
有義務或責任要去幫他人承擔，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為
甚麼就不能成熟一點？我不該接起他的電話更不該答應見
他的，如果會讓他燃起希望或是慾望的火苗，而我又必須
予之殘忍澆熄，那我寧可不要去讓他點燃這個火苗，不要
給他希望，就斷去那通響不停的電話，讓彼此三年來的沉
默繼續延續下去，就現階段的我們而言，這是最好的處理
方式，我只是暫時地知道是該這樣做，永遠不可能弄清楚
該怎麼做的，但我還是可以提出一個暫時的真實立場，未
來它總是會有所變化的。
＊
「我可以等你嗎？我可以等你們分手嗎？」
「不要這樣，我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
「這些事都是緣份。」
「而我向來選擇順其自然。」
「你可以親我一下嗎？可以讓我牽你的手嗎？」
「你已經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
親愛的，請不要再說等我了，你都已經四十一歲了，
我們之間相差著十九年的距離，有人說若真的相愛何必在
意年齡的差距，但我畢竟是無法忽視這道距離的存在，從
前無法，現在無法，更別提那不可言測的未來。更何況，
我還年輕，但你還有幾年的時間能等我，在你真正老去之
前。人生苦短，不要為了我，這個終究過於自私無法全心
全意愛你的我，浪費了你寶貴的時間。
珍重，在不知道未來的時間與緣份會引領我們至何處
時，我也只能對你說聲珍重自己，而不會有任何再見，最
後一次的道別總該是這樣，讓一切感嘆與難以牽掛都留給
寂靜的夜空，而自己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只留下那一
點點殘留在眼角的激動－－
親愛的，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的約會唷，是我找你去
看《NANA》電影版第一部，我還記得那首電影裏的歌曲，
〈Endless Story〉 ，而今天我再度看到你時，在我手裏
翻著的漫畫也是《NANA》，親愛的，《NANA》的故事至今
還沒有完結，但我們的故事想必是不會再添上新的篇章了
－－
※
たとえば叶うなら もう一度
あなたのために 歌いたいこの歌を
終わらないstory 絶え間ない愛しさで
tell me why 教えてよずっと永遠に
如果能實現的話 我想再一次
為了你 唱這首歌
永不結束的story 永不停止的愛
tell me why 告訴我吧 永遠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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