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末日！
中國首富黃光裕淪為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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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人：張毅君 撰文者：張毅君 研究員：蘇鵬元
撿垃圾的黃光裕，身價從人民幣5元變430億元，
一手創造國美王國，另一手卻組織從省長、法院院長到公安的貪腐集團，
即使3度成為中國首富，仍逃不過中國政府的制裁。
首富犯了什麼大忌？為何被翻出老底、抄家算總帳？
黃光裕的辦公室牆上，掛著18個清朝玉璽真跡，
2004年接受本刊訪問時，意氣風發，彷佛陶醉在一代皇帝氣氛裡。
但現在的他，一無所有。
今年的北京，冬天來得特別早，十一月一日就大雪覆蓋；
感覺寒意的不僅僅是北京胡同裡的小市民，還包括中國首富黃光裕。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
原來的他，三次登上「胡潤百富榜」的中國首富，
三十五歲拿下中國首富、三十六歲再度蟬聯。
三十九歲，他三度登上首富，身價達到人民幣四百三十億元
（約合新台幣二千零三十七億元）。
原來的他，是中國第一大家電連鎖通路商國美電器的主席，
旗下有一千三百六十二家連鎖店。
現在的他，有的是兩條罪：內線交易和非法經營罪，
最高可判處無期徒刑，最快十二月二十五日，最慢拖不過這個冬天，
中國首富就要成為階下囚。
根據中國法規，黃光裕的審判採公開訴訟，意思就是向社會大眾開放庭訊，
人人都可以看到這個曾經是中國最富有的人，如何在法庭裡接受審判。
用如此嚴厲的方式來審判一個首富，在中國可以說是史無前例。
而根據中國社會無所不在的潛規則，
首富中箭落馬，不僅經營權很難再重回他手上，包括他的財富都可能大幅縮水。
二○○八年十一月十七日深夜，北京警方用最不留面子的方式，
從黃光裕的辦公室把他帶走，從此，就再沒有看到他。
接連而來的，是一個個案件相關人遭到起訴，包括他最親的妻子杜鵑，
以及親哥哥黃俊欽，還有涉案的八名官員，最高層級為兩屆廣東省政協主席陳紹基。
在中國，主要媒體《財經》、《中央電視台》、《第一財經日報》、《東方衛視》
都在十二月第一週報導了黃光裕即將被公訴的消息，雜誌成堆放在報攤最顯眼的位置。
中國發行量第一大商業雜誌《財經》封面用簡單扼要的五個大字「定罪黃光裕」形容，
黃光裕在中國家喻戶曉的窘境。
好勝性格：敢想、敢幹
從撿垃圾餬口，變貧民億萬富翁
一九八六年的冬天，一個廣東籍的小夥子來到北京火車站，一輛三輪車緩緩駛過，
「你要租車嗎？」小夥子回答：「帶我去旅館吧！」二話不說，他跳上了這輛三輪車。
第二天天一亮，他走出旅館一看，居然旅館就在北京火車站的正對面，被騙了！
三輪車師傅拉著他，兜了好大一圈，沒想到，走路就到得了。
「算了，我不在乎這個錢。」探出一口氣，暖呼呼的，他要去做生意了。
二十三年後，當初那個三輪車師傅不會想到，被他騙到錢的人竟然變成了中國首富。
當年，那個毛頭小子黃光裕，身上只有人民幣五元。
今年四十歲的黃光裕，身價人民幣四百三十億元，比當初的五元，翻了八十六億倍。
小時候家境清貧的黃光裕，撿垃圾餬口，
因此，他在中國曾被稱為，唯一靠實力崛起的貧民億萬富翁。
貧窮，帶來了爭強好勝性格，也甩不掉卑微。
黃光裕敢，形容自己性格是「敢想、敢幹」，三分把握就出手。
生意頭腦：薄利、多銷
多了一個客戶，就多了一個口碑
爭強好勝的一面，可以從他做生意的手段中看出。
一九八七年，在北京做電器生意的他，當時大陸買家電都是憑國家發的家電票
（編按：一種按照配額計畫銷售商品的經濟模式），
他不僅敢鋌而走險走私家電賺取高價差，
有一次遇到店裡缺貨，顧客一定要兩台電視機，而且馬上要。
哥哥黃俊欽沒辦法，只能說：「我們沒有電視機。」
不服氣的他，搶著說：「我們有啊，在倉庫裡！」
只有十八歲的他，趕緊往店外面跑，為了不讓生意跑掉。
沒貨，他先答應有貨，他是跑到同業的店用高價調貨，雖然這兩台電視可能沒賺到錢，
但是賺到了這個客人。
他做家電就是薄利多銷、低價；
他在北京拿著一包三五牌香菸，使勁的整包往桌子上敲，
把菸絲壓緊（一般人抽香菸都是一支一支敲，他的街頭性格讓他是一包一包敲，
說明菸癮極大），他說，我賣得便宜，我的資產週轉率就更快；
我賣得便宜，我還多得了一個客戶，多得了一個口碑，這就是我的想法。
這種無中生有的性格，讓他快速積累財富，也種下許多原罪。
為了快速致富不擇手段，他在北京積累下第一桶金之後，
就進入能夠快速致富的房地產業，與加拿大籍華裔商人合資蓋住宅，
由於在中國經營房地產做十元錢的生意，最多只要出三元錢，
甚至出一元錢也能做到，這讓他快速致富。
致富手段：獨占、購併
要誰下櫃，誰的營收就縮水
但，致富之後，黃光裕卻鳩占鵲巢，趕走了這名華裔商人，自己獨占了房地產事業。
這是黃光裕快速發家最關鍵的一筆錢，
這讓他從一名普通商人，進入到十億元級富豪行列。
二○○六年黃光裕一口氣吃下上海最大的電器通路商永樂電器，
斥資港幣五十二億六千八百萬元（約合新台幣二百二十億元）；
二○○七年黃光裕撒下人民幣三十六億元（約合新台幣一百七十億元）
吃下北京最大的電器通路商大中電器，完成了全中國家電通路業布局，
最高峰時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二百四十多個中國城市，
擁有一千三百六十二家門市，掌管著二十萬員工的命運，
吃下中國家電零售市場份額的一二％（包括農村市場在內）。
這讓無論是西門子、三星、LG，還是海爾、美的、TCL，
還有台灣的明基、華碩，一旦想要做中國家電、3C生意的人，都要看黃光裕的臉色。
只要黃光裕想要讓誰下櫃，誰一定會在第二天，營收沒了這一○％。
這樣呼風喚雨的人，犯下什麼錯？
從過去中國改革開放創造奇蹟的首富，走入今日的牢獄之災？
在中國，很多人也在問為什麼是黃光裕？這裡面有什麼玄機？
根據一年來中國檢調的調查，即將提起訟訴的黃光裕將被兩大罪名起訴。
兩大罪狀，惹牢獄之災
資產、股權遭凍結，也丟了王國
第一大罪名是內線交易罪，涉及資金達到人民幣十三億元（約合新台幣六十億），
二○○七年黃光裕利用旗下資產鵬潤地產借殼（收購上市公司再將鵬潤地產資產注入）
深圳證券交易所A股上市公司中關村為內線，
事先通過八十多個虛假帳戶購入約一億股中關村股票，
中關村迅即出現連續三個交易日封住漲停板（編按：大陸漲停板為一○％），
在內線交易案中，
唯一牽涉落馬的官員是原大陸公安部經偵局副局長兼北京直屬總隊總隊長相懷珠，
黃光裕等人布局中關村股票時，相懷珠也獲得了這一內線消息，
並動用人民幣一百萬元資金，以每股人民幣十四元價格買入。
黃光裕的第二大罪名是非法經營罪，
二○○七年通過地下錢莊從香港轉入北京約港幣二十億元（約合新台幣八十三億元）。
黃光裕被捕後，被國美收購的永樂電器董事長陳曉，
從國美電器總經理的位置坐穩國美電器董事長寶座。
香港高等法院則發出臨時強制令，
凍結國美電器控股前主席黃光裕、其妻杜鵑女士及兩家公司的相關資產，
涉及金額達港幣十六億五千五百萬元，
這是證監會有史以來向法院聲請凍結資產最高金額。
讓黃光裕不僅深陷囹圄，連在國美的股東權益也被凍結了。
在中國，犯了法的人未必會丟掉整個王國，
但從來沒有一個企業家可以回到自己董事長位置上，包括民營企業家犯法。
失掉王國的國王，被國家介入之後，
結局不是入獄、就是逃跑，要麼就是銷聲匿跡、人間蒸發。
過去，中國富豪榜常被民間稱為「殺豬榜」，
經常是第一年首富上台，第二年就會因為欠稅、倒賣國有資產等罪名被抓，
二○○一年中國富豪榜第二名歐亞集團董事長楊斌，
二○○二年中國富豪榜上海首富農凱集團董事長周正毅就都相繼出事。
做繭自縛，忘了我是誰
誤觸四大忌，變政府眼中出頭鳥
黃光裕犯了什麼大忌，需要大張旗鼓整肅？
一、結交官員。
根據中國一年來的調查，熟悉黃光裕的人都認為黃光裕其實和之前幾位首富一樣，
貪心、大膽，以為財富就等於權力。
以前，中國中央政府每隔幾年就要抓三、四個人，辦一個大案件的先例，
利用隔山敲虎的手法，讓想挑戰權力極限的人知道，
政府想要抓你，就一定可以抓到你的把柄。
出身卑微的黃光裕，一直認為自己在政治上得不到保護，
因此，拚命拉攏保護傘，彌補自己出生低的卑微窘境。
不斷拉攏的都是廣東幫官員，給自己尋求政治上的庇護所。
包括，因為黃光裕一案，先後被中國警方帶走調查的前公安部經偵局副局長、
北京直屬總隊總隊長相懷珠；廣東省政協前主席陳紹基；
前公安部經偵局長、部長助理鄭少東；
前浙江省紀委書記王華元；前深圳市市長許宗衡；
潮汕同鄉中關村董事長許鐘民，多多少少都帶有廣東背景。
甚至，帶很多官員到澳門公海賭王連超（幫黃光裕轉移資產的地下錢莊老闆）
的賭船海王星號上。
朋黨關係，是大陸中央不能允許的第一大錯。
包括，連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也因此下台，
這也說明就算你有多大的保護傘，要辦你也絕不手軟，一辦到底！
二、樹敵太多。
得罪太多人，只有敵人，沒有朋友。
中國家電業幾乎沒有不與黃光裕結怨的人。
他利用客戶的應收帳款，投資自己的房地產業務，客戶怒氣沖天。
別人說他苛刻家電供應商的應收帳款，
每開新店都要供應商給促銷費、裝潢費，
弄得中國家電業獲利率低到都只有一％、二％。
他卻曾經對著《商業周刊》記者說，「說苛刻他們的錢，
那我就把這個錢送給他們好了，我就送他們十個點（百分點）、十二個點的毛利率，
看他們有沒有起色，看他們行不行。自己不行，還說別人不好。」
對此，中國最大空調廠格力電器總經理董明珠回應是：「那是蠻不講理，不要臉！」
在四年前，跟黃光裕大吵一架後，
「對這種人，我就根本不想和他說話。國美就是垃圾！」
董明珠對《商業周刊》記者說，自己開通路，
用一萬家空調專賣店來對付黃光裕的一千家電器通路店。
三、鋒芒畢露。
沒有到過黃光裕北京辦公室的人，可能無法想像中國首富的氣派，
三公尺高的落地大門內，黃光裕的七個秘書，
有人專門負責接傳真、接賓客，還有人伺候起居、掛衣服之類。
《商業周刊》二○○四年專訪黃光裕，
他的北京辦公室牆壁上，掛著滿清愛新覺羅家族贈送的十八個清朝玉璽真跡，
站在那幅玉璽掛幅前面，他彷彿陶醉在自己也是一代皇帝的氣氛裡；
還在辦公室中央放置一台一公尺高的地球儀，昭示著要征服天下的野心。
四、稅繳太少。
首富不在繳稅排行榜上。
訪問過程中，黃光裕摸摸口袋說，
「自己從來用不到錢，衣服都是老婆買的，吃飯都是手下付錢。」
好久沒有見過錢的中國首富，卻不在繳稅榜上的第一人，最有錢的人卻是最不繳稅的人。
在中國社會潛規則下，哪個商人的第一桶金是潔白無瑕，
重點是如何踩煞車，不被名利沖昏頭。
而每隔幾年總有一些玩過火的首富權貴，會忘了我是誰。
近三年最大案件莫過於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挪用社保（編按：類似於台灣勞保）
資金案、前上海首富農凱發展集團董事長周正毅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行賄罪，
被中國視為近三年的中國三大案，兩人分別被判處十八年、十六年有期徒刑。
《黃禍》一書的作者王力雄認為，在大陸生態中一直有這樣一個怪現象，
黃力雄說：「人人都在犯法，人人都不抓，你不要以為它（指中共）不知道，
其實它什麼都知道，就是不抓你罷了。」
意思是，根據現有的法律和財稅政策下，在中國經商不犯法是不可能的，
制度逼著商人去犯法，但又不把他抓起來，所有的把柄都在中共手中。
例如：熟悉中國財稅環境的人士說，中國經商各種稅收高達四五％，
不逃稅哪可能賺到錢，因此人人都逃稅，但逃稅不等於會被抓。
再如，中國對外匯出入境管制，導致黃光裕第二大罪狀非法經營罪，
但實質上在中國經商的台商都會用到地下錢莊，因賺到的錢匯不出去，等於沒賺。
這種逼人犯法的制度，就好象是讓人人做繭自縛。
在中國，企業界有一句名言：
一千萬元企業（編按：年營收人民幣一千萬元的企業）都是你的，
一億元企業八○％歸你，十億元企業只有二○％歸你，
因為，營收一大，你就不是私營企業，而是一家「社會企業」了，
民政局、勞保局、消防局各種各樣單位都會來找你，要求多用工、解決勞動就業，
也有來敲竹槓的。
中國三大案，警告企業
國家想「要回去」，誰也留不住
如果它想警告企業界，不要太過囂張，
就先找個重量級人物打下來的邏輯，讓企業界知道，中共永遠最大。
周正毅、陳良宇、黃光裕三大案一出，
中國企業家都說：人人都得了焦慮症！
尤其是陳良宇下台的事件，
有一家大學開了國學理論的EMBA（高級管理人員企管碩士）課程，
結果企業大老闆擠破了頭，「要來尋找生命的意義，」
一些大老闆反映，改革開放三十年，以為自己賺到的錢是自己的，
陳良宇事件發生，才發現這一切還都是國家的，國家要要回去，
誰都留不住！
每個富豪的財富基礎，都像是中國政府體制下的積木幫你堆積起來的，
國家幫你，你很快就站在高處；要你摔下，拿掉一、兩塊積木，你就樓垮樓塌了。
二○○八年毒牛奶事件，中國政府直屬國企中糧集團出資港幣六十一億元
（約合新台幣二百五十四億元），
收購被譽為奶業天王的蒙牛集團董事長牛根生的控股權，
令牛根生交出蒙牛董事長指揮棒，逼其下臺。
這件事情也在中國投下一枚震撼彈。
牛根生原本是民營企業中最被看好的一顆明星，
因為三鹿毒奶事件波及，也逃不過大體制下的宿命。
還有，國有媒體中央電視台連續二○○八年十一月和二○○九年十二月，
分別高調對中國網路業巨頭百度網競價排名系統曝光存在「人肉點擊」
（編按：競價排名是百度根據搜索關鍵字出售的廣告，根據點擊率計算廣告費用，
百度雇傭專業點擊公司賺取客戶的資金），導致百度股價第二天就大跌二五％；
對曾經創下亞洲最大商業地產IPO紀錄的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點名，
因物業費爭端導致物業停水停電一事曝光，令其被迫公開道歉。
有一年，中國中央電視台評選繳稅榜，
身為中國首富的黃光裕卻不是繳稅榜上的第一名，
這也被中國人詬病他是一個黑心富豪。
也更凸顯出，黃光裕一案精彩的是黃光裕被抓，
但教訓卻是必須看到中國的社會結構下，要小心財富與權力這對看似統一的力量，
實質上卻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必須小心應對。
小檔案_黃光裕
出生：1969年
學歷：初中肄業
出生地：廣東汕頭
經歷：
‧2004、2005、2008年度胡潤百富榜首富
‧美國《時代》雜誌2006年世界100位最有影響力人物
‧中國企業具有影響力職業CEO
‧國美集團董事局前主席
2008年身價：人民幣430億元（約合新台幣2,037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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