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jingyees:push 09/22 21:58
9.
彰化，大村鄉。
「所以，你有養兔子囉？」柳夢菁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男
人曾經是她的男友，但如今卻似乎已經忘記自己了。而柳夢菁也覺得眼
前這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嗯，我有養兔子，我是帶著我孩子和兔子來的……」眼前男人陳
靈均沈重地點點頭。
「可以看看你的兔子嗎？」沉默了一會兒，柳夢菁突然開口問道。
輪到男人沉默了，他緊盯著柳夢菁的臉好一會兒才點頭說道：「好
吧！你可以稍微看一下。」
男人領著柳夢菁穿過一樓沒有開燈的歇業麵店店面，然後打開樓梯
間加裝的鐵門帶她上樓，柳夢菁感覺有些暈眩，彷彿是那年陳靈均第一
次帶她去看刮刮的那天，刮刮還健康嗎？刮刮還認得自己嗎……
柳夢菁手抓著樓梯的扶把，感覺手心微微出汗。
二樓是開著燈，一片明亮，溫和的燈光照在深褐色的木質地板上，
男人彎腰拿了布拖鞋給柳夢菁，然後客套地說道：「因為沒什麼客人，
所以客廳很亂，不好意思……」
柳夢菁注視著男人所說的客廳，雖說這裡是客廳，但只有緊靠著牆
壁的矮櫃上一架大螢幕的平面電視像是客廳的一部份，客廳的正中央擺
放一長條形的桌子，桌面上架起六個電腦螢幕，中間的螢幕最大，兩邊
和正上方的螢幕就都比較小，中間的螢幕顯現出K線的技術分析，上方小
螢幕則是一大排報價，兩旁的螢幕有的是報價，有的是線或及期貨的重
疊圖，其中有一個螢幕又被切成十六格，分別是不同指數的曲線圖。
桌上除了鍵盤外，還有許多凌亂印著K線技術分析圖的A4影印紙，圖
上被畫了直線、曲線等代表不同意義的線條，還有潦草的外文。
還有一台NB，不是柳夢菁大學時代看到陳靈均用的那台NB，這台NB
也開著一個看起來似乎是期貨看盤的網頁。
地上相當凌亂，在三架電腦主機之間，隨意丟著幾乎是同一家出版
社的書，柳夢菁稍微注意了一下那些書，《穩操勝算》、《金融怪傑》
、《盤勢判讀的技巧》、《股價趨勢技術分析》、《史瓦格期貨技術分
析》、《傑西李佛摩股市操盤術》……沒有一本哲學的、藝術的或文學
的書，連一本詩集都沒有。
在這些書之間，有一個簡單的行軍床，床上有枕頭、棉被，床底下
還有兩個吃過疊起來的泡麵保麗龍碗，看起來陳靈均平時就吃、睡在這
裡。
看起來這裡純粹就像一個金融操盤手的工作室，如果十年前有人告
訴柳夢菁，陳靈均的家是這個樣子，柳夢菁絕對不相信，到底陳靈均為
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柳夢菁還沒開口問，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問，陳靈均就先開口了：「
其實，我平常也都睡這裡，因為我靠投機期貨生活，因為國際期貨幾乎
二十四小時都有開盤，美股收市換亞股、亞股結束又有歐股，我常常每
個期貨市場都有部位，有時候價位到了，電腦會有警示，我就要爬起來
看一下哪一個市場發生什麼事……」
「這樣不是很沒生活品質嗎？」
「反正都習慣了，不這樣做，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陳靈均微笑
，但他的笑容不代表快樂的笑，有時候只是因為心情太過鬱悶而不得不
讓自己發笑，以為這樣的表情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陳靈均沒再說什麼，他帶柳夢菁走向後面房間，他帶柳夢菁走進另
一間小間房間，房間裡有一個超過半個人高的兔籠，兔籠還有隔板可以
供兔子跳來跳去，這兔籠遠比學生時代陳靈均房間裡那個小兔籠大上許
多，也豪華了許多，不但有滾輪可以隨便移動，還有抽屜式的清糞便空
間。
在兔籠裡，有一隻小白兔縮在第一層的角落，不斷運動自己的牙齒
啃食乾草。
「可以打開籠子嗎？」柳夢菁轉頭詢問陳靈均。
「可以啊！」陳靈均蹲下來，打開兔籠的門栓，那隻黑耳、黑眼眶
的兔子停止吃草稍微探出頭，又縮回去，然後又一溜煙衝出來。
「刮刮！」柳夢菁且驚且喜，大聲叫著兔子的名字。
兔子是懂得牠的名字的，但牠通常不理人，牠只是豎起一隻耳朵朝
柳夢菁看了一眼，又跑到房間的角落去窩著。
「你怎麼知道牠叫刮刮？」陳靈均露出疑惑的表情。
柳夢菁還來不及回答就跑到兔子旁邊蹲下想撫摸牠，但她才蹲下，
就發現這隻兔子刮刮和她所認識的刮刮並不是同一隻，她大學時代所認
識的兔子刮刮背部除了黑色條紋外還有兩個黑色小斑點，但這隻兔子卻
沒有黑色小斑點，但有兩條開叉的淡色黑條紋，柳夢菁的心一下子冷了
下來。
「你怎麼知道牠叫刮刮？」陳靈均再度好奇地追問。
「我之前也有朋友養兔子，也叫刮刮。」柳夢菁定了定神，這樣回
答眼前的男人，她還是輕輕撫摸眼前兔子的背部，然後詢問：「你之前
是不是也有其他隻兔子？」
「對啊，我之前也養了兩隻兔子，都是黑耳朵的白兔，我都叫牠們
刮刮，你要不要看牠們照片？」
「好啊！」原來是第三隻刮刮了，柳夢菁她之前就聽陳靈均說兔子
的壽命不長，想不到這麼短，她感覺有些黯然神傷。
「我之前有把照片放在網路相簿。」陳靈均戴著柳夢菁離開兔子的
房間，一邊提醒柳夢菁記得把門關上，不要讓兔子跑出來咬電線。
陳靈均挪動了一下客廳桌上的NB，在瀏覽器上輸入新的網址，讓柳
夢菁看之前刮刮的照片，第一張兔子刮刮的照片是在大學湖邊柳樹下拍
攝的，是柳夢菁認識的刮刮，活得最久。
「這是我第一隻兔子，牠活了很久，可是在我讀碩士時，碩士論文
口考完，在忙著改論文的時候生病死掉……」陳靈均讓柳夢菁坐下，他
在她背後簡單介紹電腦螢幕上的兔子。
柳夢菁點點頭，移動滑鼠游標，又點了一下滑鼠右鍵，螢幕上出現
一隻相當小的黑耳、黑眼眶的小白兔，然後她又聽到陳靈均說：「這一
隻兔子是我第二隻兔子，那時第一隻刮刮剛死掉，那時……我在夜市看
到有人賣兔子，所以我停下腳步想看那些兔子，結果這一隻兔子本來瞇
著眼睛，突然抬頭看我……我就把牠買下來了。」
柳夢菁聽見陳靈均繼續說道：「結果那年冬天……牠熬不過寒流，
有一天早上我起床，牠就死了……過了好久、好久以後，我才又找到現
在這隻兔子刮刮，當然我知道牠們每一隻都不一樣的，我也喜歡每一隻
都不一樣的兔子……每一隻兔子就像一個活潑搗蛋的小精靈一樣，都是
很好、很好的。」
陳靈均嘆息說道：「如果喜歡一個人有那麼簡單就好，我的小孩總
是嫌我沒幫他找個媽媽，但喜歡一個能夠在一起的女人有多難，至少我
就遇不到了……」
「你小孩？」柳夢菁站起來將電腦還給陳靈均，嘗試地詢問他：「
他現在去哪了？他有房間嗎？」
「他去安親班了，因為現在歐股開盤，我等一下要忙，所以他會自
己回來，他也有自己的房間。」陳靈均走了幾步，打開另一間房間的門
，讓柳夢菁可以往裡面看，除了Hello Kitty的床具組外，模型飛機、棒
球手套、球鞋、籃球、足球，還有床上的PSP，看起來就像一個男孩子的
房間。
陳靈均為她介紹：「這是我孩子的房間，他一個男孩子竟然喜歡
Hello Kitty，唉！這個孩子是像他媽媽，喜歡吃草莓麵包、喜歡葡萄乾
，也喜歡Hello Kitty，我只好幫他買Hello Kitty的床包組，不過他沒
定性，他有一陣子喜歡打籃球，我買籃球給他，但世界盃的時候又吵著
要我買足球給他，你看我連球衣都買給他了……結果現在又不踢了。」
陳靈均搖頭笑著，是帶著一些和煦的笑容，就像當年拿調皮搗蛋的
兔子刮刮沒有辦法一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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