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小彤她不是說她住大安區嗎？
為什麼從大雅區寄來，而且寄信的地址空白？我打算第
二天早上開車去彰化參加研討會前打電話問小彤，但小彤先
打電話來了。
「早，柳寒，我跟你說……」小彤今天語氣怪怪的。
「早安，怎麼了？」
「昨天我前男友打電話給我，我要跟他和好。」
「為什麼？我比不上你前男友嗎？」
「沒有，你比他好，真的！我說過你比我所有前男友們
還帥！比我認識的所有男生還帥！而且你很優秀，出版過詩
集、小說，還一直發表論文。」小彤語氣悲傷而且著急地對
我說道：「你真的最棒、最好！」
「那你為什麼要跟他和好？他不是很久都不理你的電話
和簡訊了嗎？」
「我喜歡你，可是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小彤哭著而
且任性地說道。
「為什麼？給我理由。」
「你很好，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你不是
也嫌我幼稚任性嗎？」
「為什麼？」我相當驚訝，不斷重複逼問。
「我跟他在一起五年多，我想繼續和他在一起……」在
幾個月以後，我才知道這句話可能也是小彤的謊話。
「那我呢？我們短暫的記憶都不算數了嗎？」
「小寒……」
「你想說什麼？」
「記憶又不是橘子、蘋果，怎麼能一顆一顆數？」小彤
破涕為笑，說這冷笑話想逗我開心。
「你不要說這無聊的話好不好？知道嗎？我現在的心裡
就像冬季犁過的田一樣泥濘。」我皺眉緊抓著剛買的亞太手
機：「我昨天才去辦了亞太，就是為了想要跟你更好啊！」
「小寒，你知道嗎？我是一個無法保管回憶的人，對於
他，我實在太不珍惜我和他的回憶，難怪他生我的氣……」
小彤語氣黯淡了下來，帶著哭聲對我說道。
「那你珍惜了我跟你那麼短的回憶嗎？你知道我很喜歡
你的，但我連看過你都不曾……我好想看你，好想在你的瞳
孔裡找到我曾經失落的靈魂。」
「小寒……不要說這些，你這樣說讓我好沉重。」
「地球那麼重都能飄浮在宇宙中，我們有什麼心事可以
沈重到不能承受？……我只想知道，你覺得我好，為什麼不
能選擇我？」由於得趕上我在彰化發表論文的研討會時間，
我一邊跟小彤講電話一邊走出家門，小心的打開車門，然後
轉換成免持聽筒繼續講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跟他在一起、我只想跟
他在一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小彤此刻完全像任性固執
的小孩。
「小彤……」
「小寒……」
「答應我，不要愛我了好嗎？」
「你呢？你也不愛我嗎？」
小彤幽幽地嘆氣，然後一邊哭一邊說：「我愛你呀！可
是我也愛他，我想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又捨不得你……你叫
我怎麼辦嘛……」
我開車在高速公路上一路向南行駛，高速公路的方向非
常明確，但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愛情究竟會有什麼方向呢？
此刻，我心情相當凌亂，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我們結束了第一次談話，沒有結果。
不久小彤又打電話來。
「小彤，怎麼了……」
電話中傳來小彤委屈啜泣的聲音：「我想聽你聲音，想
跟你講話，你抱我好不好……」
我雙手握著方向盤，嘆了口氣：「小彤，我抱你……」
「從正面抱我，緊緊的抱我、緊緊的……我好想哭……」
你現在正在哭啊！小彤，我也很難過，我對電話那頭的
小彤說道：「跟我在一起，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可是我想跟他在一起、我想跟他在一起……」
「為什麼……」我只能這樣重複問她。
「為了這件事，我昨天整晚都沒有睡，我失眠……我想
睜著眼睛想你，可是……」
「又想他？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只是比你早認識我的人，你最好，真的！你對我最
好……」
「小彤，我該祝福你嗎？」
「你可以祝福我嗎？雖然我知道我想到你不會快樂的…
…」小彤的聲音竟然聽起來如此悲傷透明。
「我不想祝福你，『祝福』只是代表你的未來與我無關
，但看在過去我們認識，我希望你好！」我手仍握著放向盤
，以時速一百一十公里的速度在高速公路南下彰化，如果小
彤真的是在台北或大雅，我離她的距離是越來越遠。
我沉重地繼續說道：「我不想你的未來與我無關，我想
要抵達有你的未來。」
「小寒……」
「我不想讓你就中止在我的回憶，那你在我的未來就等
於死了啊！」
「小寒，我的心裡也有你，我也好想未來也有你呢！」
小彤的聲音既悲傷又甜蜜膩人。
「跟我在一起。」
「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在一起
啦！」小彤的回答既任性又堅決。
「小彤，愛我好嗎？」
「小寒，我愛你……」小彤乖巧地回答。
「但你還是要跟他在一起？」
「我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在一起！」小彤重複著我心
痛不願意聽見的台詞，像壞掉的卡式錄音機。
我覺得有點累了，有種心痛願意立刻死掉的感覺。
「小寒，你在做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小彤問我。
「我在開車，我今天要去明道大學研討會。」
「在高速公路上？」
「嗯。」
「那你開車小心，到明道大學再打給我好嗎？」
「嗯。」我們結束了第二通電話。
但還有第三通、第四通、第五通。
到了和小彤的第五通電話時，我已經下了交流道，開車
穿過明道大學校門進入校園，我相信小彤那時候有哭，我沒
有流眼淚，但我同樣傷心。
「我到學校了。」我對電話那頭的小彤說道。
「到東海嗎？」
「到明道大學。」
「瞧！我又耍笨了！」在悲傷的聲音當中，小彤稍微笑
了，彷彿我能想像得到她輕敲自己額頭的可愛模樣。
這樣的想像讓我更捨不得她，天真可愛、常耍笨卻又懂
很多西方理論和哲學的女孩，我真喜歡這樣的小彤。
「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告訴我，你幾點開始發表論文，我想在家裡為你祈
禱，祈禱你順利。」
「小彤，我從小到大在兩岸四地已經發表過四十幾篇會
議論文了！我根本不會緊張，我要的不是你的祈禱或祝福。
」我有些感動，但我要的不僅是為我祈禱的小彤。
「我知道呀！可是我還是想為你祈禱……」
「小彤我不要你為我祈禱，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我要為你祈禱、我要為你祈禱、人家想為你祈禱嘛！
」小彤又任性地像八歲的小孩，一邊哭一邊大鬧。
「早上十點。」
「那你現在要進會場了嘛？」
「嗯。」
「那掰掰……」
第六通電話在我們道別後五分鐘，小彤又打過來，我又
衝出去研討會場接小彤電話（此後半年我在靜宜大學、東吳
大學、台灣大學、輔仁大學、淡江大學、徐州師範大學、香
港大學、成功大學和澳門大學等地參加研討會，每次都會疾
走出研討會場去接小彤電話或撥電話給小彤……）
「怎麼了？」
「我頭好痛哦！」
「為什麼不去休息呢？」我的心情好亂，我想跟小彤講
電話，但我不想在這樣的情境下跟小彤電話。
「我想跟小寒講電話，我想聽小寒的聲音……小寒，抱
我！」小彤撒嬌說道。
「我抱你，從後面抱你好不好？」
「嗯，說愛我！」
「我愛你。」
「再說一次。」小彤命令說道。
「我愛你。」
「再說一次。」
「我愛你。」
「再說、再說、再說、再說、再說……」
「小彤，我愛你像日光巡梭過太平洋海面抵達我們的台
灣那樣必然﹔小彤，我愛你像整座台灣島嶼那樣堅定穩固…
…」
「如果地震了呢？像九二一那樣？」
「那一定因為你生氣了，我的心正因為你的憤恨而焦躁
不安。」
「小寒，我好感動，再說一次愛我。」
「我愛你，嫁給我好嗎？」我覺得我可能瘋了，竟然向
完全沒見過的人求婚。
「小寒，我也愛你，我愛你！我很感動，但不要說什麼
要我嫁給你……」小彤停頓了一下語氣，彷彿嘆息：「可是
我們不能再這樣了，今天最後一次說愛你哦！我們明天不要
再聯絡了。」
「小彤，為什麼？」
「不管，再見！」小彤任性且語氣堅決地說。
我沒跟她說再見，默默掛上電話。
幾秒鐘後，小彤傳來簡訊：「壞人壞人壞人」打了幾十
個這樣的字眼，小彤肯定學會用iphone裡複製文字的功能了！
我那天，以為這是小彤和我最後的訊息，但我以為她才
是壞人，卻是我最愛、最牽掛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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