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首很強的詩
前一天晚上我將兩萬五千元轉帳給小彤，我回
到家以後已經十一點多了，沒辦法打電話給小彤讓
她確認我。
小彤從早上七點就可能打電話給我說早安，但
不知道為什麼晚上總是不太接我電話，而晚上十一
點以後即使有急事找對方，也絕對不跟我講電話，
寧可透過臉書訊息慢慢地傳。
我覺得很疑惑也抱怨過幾次，但小彤就是任性
也從來不解釋。
我只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打電話給她。
認識小彤有個好處，因為她曾自告奮勇每天打
電話叫我起床，因此養成了我總是比電話鈴聲先醒
的好習慣，大約早上七點多，我先撥打電話給小彤。
嘟聲響了很久，但小彤沒有接電話。
我猜想小彤也許失眠或者如她早起的習慣，總
會開車到不知某個地方去吃早餐，我先在床上發呆
了一下，抓抓頭髮，嘆了口氣重新把頭埋進枕頭拉
起棉被繼續睡覺。
今天沒課，而且剛才寫完了一篇有關詩人蕭蕭
散文的小論文，決定稍微放鬆一下心情，好好睡個
飽。
等到我再次醒過來，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
依稀聽到爸媽在樓下客廳喊了我兩聲就不理我
，似乎出門去山上運動，我揉了一下眼睛確定自己
完全清醒過來，看了一下擺在床邊的iphone和亞太
手機，小彤並沒有回電給我。
小彤這傢伙！我拎起亞太手機再度撥給小彤。
沒有回應……
連續打了三、四通電話，我然後放棄了，也許
這傢伙失眠正在補眠，或者因為感冒、肚子痛等種
種因素進行每週一次的賴床。
洗床先摸了一下趴在籠子旁邊抖動鬍鬚圓溜溜
大眼看我的兔子小比，然後抓了一把「鋼琴兔」飼
料餵牠，小比太胖了，牠只能吃減肥飼料，而我早
上則通常只喝牛奶。
我下樓到廚房打開冰箱，餵自己倒了杯牛奶，
然後惦記著小彤任性近乎霸道的囑咐：把三餐吃的
東西拍下來，傳簡訊給她！每一餐都要！
拿起口袋的iphone拍了第三十四杯早餐的牛奶
傳簡訊給柳心彤，然後打了幾個字，除了說早安外
，也要她立刻回電給我。
喝完了牛奶回到書房，在凌亂的書堆裡想著下
一篇想投期刊的小論文該寫什麼好？因為跟小彤講
太久的電話而降低的月平均論文發表數得努力提升
一下才好。
羅智成嗎？我是喜歡《擲地無聲書》啦！可是
目前對什麼〈說書人柳敬亭〉還沒什麼想法，如果
是金庸的話，明年有金庸研討會，屆時再寫也還來
得及！我也不想寫楊牧，寫博士論文就夠受了，至
於夏宇，用我熟悉的現象學理論研究後現代特色的
夏宇詩集好像有點困難，然後……鯨向海的《精神
病院》是很有趣的詩集，但《精神現象學》不見得
適用於研究這本詩集。
想了半天，決定來研究小說好了，隨便翻了一
本小說集，就決定拿魯迅的〈狂人日記〉來研究，
我心想似乎可以用現象學的主體際性來研究這篇小
說。
坐在電腦前面先草擬了題目〈注視的他者：論
述魯迅〈狂人日記〉的敘述本意〉，然後像彈奏鋼
琴似地很快草擬出大綱出來，並上國家期刊網頁搜
尋我可能利用得到的期刊，計畫著要花四個小時的
時間去學校圖書館影印資料。
等我把可能要影印的期刊篇目列出來，已經中
午十二點了，我媽也不管我在書房做些什麼，她知
道我會好好寫論文，而我爸的嗜好則是玩電腦裡的
新接龍，偶爾看一下台股指數，兩人都不會吵我寫
論文，我等著媽媽煮好午餐，又把午餐拍照傳簡訊
給小彤。
小彤還是沒有回音，我分別用iphone和亞太手
機各打了兩通電話給小彤。
小彤的亞太手機顯示通話中，這小女孩終於醒
了，不知道跟誰講電話？
等我吃了午餐，又打電話給小彤。
小彤四隻門號通通是關機狀態，我皺眉猜測小
彤到底在做什麼，但由於小彤電話通通關機，我也
沒辦法問起，只得抱著擔心的心情去圖書館查找資
料，在圖書館時我手機也調整成震動，並戴上耳機
期待iphone的小彤專屬鈴聲「蕭邦幻想即興曲」能
隨時打斷我蒐集研究資料的工作。
但在東海圖書館忙了幾個小時，小彤還是沒有
打電話來。
我抱著幾本書和一疊影印的期刊論文走出圖書
館，走在相思林間的步道，鞋底磨碎那灑了滿地的
小果實，我掏出iphone又分別打了小彤的四個門號。
不行，完全都關機中。
小彤即使自稱是月經來痛到從床上滾到地上或
者自稱感冒發燒到四十一度，也不曾到下午都還沒
有打電話給我，小彤、小彤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從東海大學回到家中，牽掛不已，沒辦法寫
論文，只好不斷撥打電話給小彤，直到晚上八點多
，小彤終於接電話了。
她的聲音有些慵懶疲倦。
「我今天好累哦！」
「你今天去做什麼？怎麼都不接電話？」
「我今天跟把拔出去，他幫我上新詩課，上了
整天。」
「你把拔？」我確定了小彤的聲調是「把拔」
而不是親生的「爸爸」，我皺眉：「你不是不認識
柳坎嗎？」
「我……我是說我讀柳坎先生的詩，讀了一整
天，好像他跟我上了一整天的課。」
「讀兩本詩集？讀了一整天。」我的老師柳坎
共出了四本詩集，都薄薄的，而且幾乎早就都絕版
了，而小彤讀詩的時間太短，她說只買到市面上仍
流通的一本詩集，而第三本詩集是她另一個朋友送
她的，她手上應該就只有兩本柳坎的詩集，很難想
像可以讀一整天。
「對哇！我很仔細讀……」
「你有沒有確認我已經轉帳給你了？」
「啊？對喔！」小彤的聲音轉為欣喜，嘻嘻笑
了一聲：「你要轉兩萬五千給我，我再叫她確認！」
「叫她確認？」
「啊？……我、我沒跟你說過，我以前用mac幫
朋友編曲的時候，有請一個助理。」
「助理？你真的會編曲嗎？」
「當然，我讀音樂系的。」
「你讀哪個音樂系啊？」
「我才不告訴你……」
「你應該不會再法國讀書吧？」
「我才不是去法國讀……咦？該不會是小蘋那
賤女人跟你說的？我是騙她的。」
「那你到底在哪讀？」
「在日本啦！我不是跟你說我爸爸在日本有親
戚，他們有一房對我和我媽還不錯。」
「你為什麼要騙小蘋？」
「她是我的誰？隨便亂說呼龍就是了，可是小
寒，我不會騙你。」小彤聲音有些急促，似乎又開
始不高興了，她說：「我等等要寫一首很強的詩給
我把拔！」
「給柳坎？你不是不認識他嗎？」
「……在我心裡給他就是了，就像你們詩人寫
詩給李白啦、杜甫的……難道還真的燒給他們啊？」
小彤似乎怎麼講都有道理，可是……什麼叫「
很強的詩」，小彤這個幼稚鬼，寫的詩都帶著天真
，除了寫給我的那首詩看起來因為包含愛情稍微成
熟一些，其他的詩稍微比童詩還成熟一點，大概可
以稱得上「國中生寫的詩」，想怎樣也強不起來，
我皺著眉笑了：「你哪寫得出什麼很強的詩？」
「吼，我寫不出，難道你寫得出。」
「一分鐘後，你上臉書看看。」我腦筋一轉，
寫最強的詩，我突然有了有自信。
「一分鐘？你以為你是曹丕哦！七步成詩。」
「拜託，小彤，你又裝笨了，七步成詩的是曹
植。」
「我又不是你們讀中文系的，我哪懂得那麼多
……」
「這就算不是讀中文系的也知道，還是你美國
人，所以不知道？」
「對啦！我美國人，你還有四十秒鐘……」
小彤這雖然幼稚但頗有心機的小鬼，竟然引我
鬥嘴，然後扣我的寫作時間，不過，還有四十秒可
以寫詩，對我來說，還是簡單的小菜一碟。
我掛上電話，打開iphone的臉書軟體。
悠悠哉哉地在塗鴉牆打字：「〈一首很強的詩
〉：ㄧ把弓旁邊爬著一條發出ㄙ聲的虫。」
我才在iphone的觸控面板寫好按了送出，兩秒
後小彤立刻打電話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寫詩，你賴皮！」她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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