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人了。」
執班員小吳推了推鏡片，瞇著眼，仔細打量面前
一派認真表情的老爺爺。抬頭，吊鐘指著凌晨兩點十
分，窗子外冷冷的月光稀疏濾了進來。天很涼，他卻
很睏，不禁無奈嘆了口氣。
「老爹，半夜三更，拜託別開警察的玩笑。今夜
風緊，你趕快回家去睡吧。」
「我殺人了。」
穿著一身長馬掛的老爺爺，固執地瞪著小吳，漆
黑的外衣融進漆黑的夜色，多看幾眼，小吳就彷彿看
見了黑暗國度裡的一尊雕像。
「老爹，我很睏啊！熬過夜班之後，明早中午照
常得來執勤，你就可憐可憐我，乖乖回家好嗎？」
「我殺人了。」
老爺爺仍只有這句話。像跳針的唱片機，冷冷、
幾乎不帶任何感情地播放著。
「好、好。」小吳舉起雙手比了個投降的姿勢，
無可奈何，從櫃子上的檔案夾裡抽出一張記錄紙，搖
著筆，打著呵欠，漫不經心地問起來。
「老爹你殺了誰啊？」
「我．．．殺人。」
「．．．動機呢？」
「兇器呢？案發地點呢？」
老爺爺瞠目結舌地瞪著小吳，一句話也答不上，
小吳心底又嘆口氣，暗暗叫衰，信手在紙上塗鴉起來
。首先畫了個白髮魔，接著又畫個黑眼圈的男人，看
著看著，忍不住好笑。
「老爹你這樣不行啊！什麼都不曉得，警方可不
能認定你殺人了。」
「我真的殺人了。」
老爺爺口氣依舊堅決地像一塊頑石。
小吳沒法，轉個念頭，忽然有了主意。現在夜那
麼深，風這麼冷，放老爺爺獨自回家他也不放心，索
性，請他留宿一晚，明天再問問學長們該如何處理這
種情況吧。
心意既決，小吳乾脆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說：
「既然老爹你硬要自首，我也不能不管。這樣吧，我
先把你拘押起來。」
老爺爺目光呆滯，跟著小吳走進拘留所。裡面有
張還算不錯的床，一綑看上去很暖和的棉被，當然，
還有大大軟軟的枕頭。如果他今晚沒出現，小吳本來
打算把自己關起來，舒服地偷睡一會兒。享受一下犯
人有警察卻沒有的待遇。
小吳見老爺爺坐在床沿不說話，像傻了似地，只
好搭訕著問：「老爹你餓不餓？」老爺爺卻很沉默。
他想了想，決定去替老爺爺買個便當恢復體力。
凌晨兩點，還開著的店面也只剩小七，幸好對街巷子
就有一家。小吳忍痛，把前晚省下的宵夜費全拿去買
一個高級餐盒。微波之後，那香氣簡直叫他快流口水
了。
「警察先生真辛苦啊，這麼晚還工作。」超商裡
輪夜班的是一位女孩，聲音甜甜的，人也可愛，每對
人一笑就像開了一朵花。
小吳虛榮地笑了笑，沒說什麼，卻暗暗為自己的
荷包難過。回警局時，老爺爺仍呆呆坐在床沿，目光
卻直盯著小吳擺在桌上，與頭髮花白的父親，一張褪
色的合照。
他把便當遞去，不好意思地說：「好久沒回家看
老爸了，也不瞞老爹，見到你我就覺得親切呢。」老
爺爺不答話，顯然對這半路認父親的兒子不太有興趣
，低頭把飯菜全掃進肚子裏。上等的鰻魚便當，肉質
看著就很細嫩，不知咬下去是什麼口味，小吳一面吞
口水一面偷想著。
吃完飯後，小吳試著又問老爹幾個問題，諸如他
有幾個子女，妻子在哪．．．但老爹始終不應，甚至
正眼也沒瞧他。過了三點後，小吳開始喊睏，老爹卻
忽然起身要走了。
「老爹你要去哪啊？你不是殺人了嗎？」小吳被
腳步聲驚醒，揉著眼含糊地問。
「來不及了．．．人都已經殺了。」
老爺爺留下這句話，便顫巍巍地走出警局，蕭索
的背影，像是準備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隨你便吧！」小吳劈頭又睡了下去，一面心疼
他百元便當花得不明不白，一面卻也暗暗好笑，這八
成是台灣史上第一樁犯人能在警察面前自由出入的故
事了。
小吳很快就睡了，夢裡，他衣錦還鄉，抱著比他
矮一個頭的老爸猛流淚。不知不覺，流口水的嘴角漾
起幸福的微笑。
但他的幸福並沒持續多久，六點半，輪班的學長
毫不客氣搖醒他，要他陪自己走一趟案發現場。他是
菜鳥，除了心不甘情不願的情緒之外，沒有能力多做
什麼。
「哪個神經病挑大清早殺人啊？」小吳沙啞著喉
嚨，沒好氣地問。
學長斜斜睨他一眼，才答：「不是殺人，是自殺
，屍體擺在家裡三、四天，都發臭生蛆了，也不知道
他家人搞什麼，現在才發現。」
小吳咕噥兩句，沒再說話。兩人一前一後走進現
場，民宅裡的住戶都冷漠地望著他們，像要用眼神逼
走不速之客。小吳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啊！！！」
看見屍體的第一眼，小吳突然臉色唰白，驚呼一
聲就昏倒了。他學長嚇得連忙扶住他，一面咒罵：「
這個不中用的菜鳥！只是個自殺老人，有什麼好怕的
啊？飯桶！」罵個幾句，還不時微笑向驚詫卻冷漠如
故的死者家人道歉。
是啊，只是個老人，只是個穿深黑長馬掛的老人
嘛而已。現在也不過是一具僵冷的屍體。
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那浮腫的唇角邊，似乎
還多了幾顆詭異的飯粒，在大清早的陽光下閃耀，像
是許許多多的笑臉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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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 u922004.SHIN34.ab.nthu.edu.tw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