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被叫下來的時候，他身邊沒人。
門默默地開時，裡面也沒有人。
他心情愉悅，踏著與平日完全不同的步伐，從容地走入
電梯。喔，在平日，想隨著人潮擠進這狹窄的空間，耳鬢廝
摩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習慣性按了六樓，忽然，他眼角餘光掃去大門口，一位
抱著公事包神色張惶的男人，正朝電梯衝來。他心頭沒來由
一緊，竟生出一股嫌惡，下意識地，往關門鍵上用力按了幾
下。
男人終究與電梯擦身錯過，自那越掩越細的狹縫裡，他
清楚瞧見了男人臉上憾恨而埋怨的表情。當然，他吹著口哨
裝作看不到。
這下電梯是真正安靜了。也許只有自己一名乘客的緣故
吧，他覺得今天的電梯特別輕巧，像踩著輕飄飄的雲朵，眨
眼就升上二樓。
他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髮，正想哼歌，驀地，電梯門不識
趣的開了。他的動作立刻顯得僵硬，臉色像結一層霜，悶聲
低著頭不語。然而，他還是看似不經意、偷偷看了一眼，進
來的只有一人，一個姿色平凡的女人，戴個厚框鏡、頭髮盤
成一顆饅頭形狀，渾身上下裹得死緊透，彷彿非要告訴別人
她的矜持不可。
沒有任何情趣且冷漠的女人，他冷漠的臉孔下如是想。
兩人一左一右，中間像劃了一條看不見的深溝，誰也不打算
跨過去。瞬間，沉默凝固著，空氣比鐵塊還要沉重。
他忽然覺得電梯又慢下來了，而他搞不清楚是女人太重
了〈即使她看來尚稱苗條〉，抑或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產生
寂寞的負荷。一秒，兩秒，三秒，他的胸膛裡像埋著一顆定
時炸彈，每跳一次就計時一次。他快被逼得透不過氣來了，
他快要瘋了。
這時候，電梯在四樓停下了。
他舒一口氣，正想衝出去步行上樓，但門前的三兩男人
立刻讓他止住腳步。喔，不對，讓他停下的不是男人，是一
位恰好從電梯門前經過的長髮美女。從他的角度，完全窺測
她細致而姣好的側面，深遂的眼媚，秀挺的鼻，彷彿上帝雕
出最美的一條線。他深深注視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心底更想出去了，但他不能，他覺得門外的男人與門
內的女人都正瞪著他，他們的眼神像好幾把審判的刀，一一
戳在他的心坎上。
這些人會怎麼想呢？保守的女人可能想著：「嘿！男人
就是一頭色豬，只會聞著美女的騷味跑。」冷眼的男人可能
想著：「老兄你可別出來呀，首先你削了咱們男人面子不說
，我也不願見你有接近美女的機會。」不！他不能讓這些人
這樣想他，雖然他愛看美女遠甚於陪這些傢伙搭電梯，他的
言行中也不能表現出一點意思。他必須保持他的冷漠！冷漠
！冷漠！他的冷漠是唯一自傲的不平凡！
正當他一邊猶豫一邊胡思亂想，電梯門已悄悄關了。他
心底一陣懊惱，還不及發酵，電梯在五樓又停下了。很好，
這次他是真的要走出去了，誰也攔不了他。
但他還是停住，因他瞧見一個平日厭惡的傢伙正路經門
前，他不想就這麼與他迎面撞上，他總覺得即使衣角沾上他
身邊一片空氣，立刻要把自己弄髒。
然後電梯門又關上了。
他又像囚犯似地被迫關在這盈盈尺方的小空間，每個人
都沉默著，沉默像是一套無形的枷鎖，一層又一層往他身上
蓋。喔，他的背脊快要折了，他求助的眼神緊緊盯住上升的
樓層如旱地上的災民緊緊盯著天空落下的一滴雨。
六樓到了。
理所當然他要出去，但唯一走進的乘客，竟叫他徬徨無
措起來。是那位美女那位長髮飄逸的美女，為何四樓的她會
來搭六樓的電梯？為何她秀麗的正面比側面還要好看？但這
都不重要了，長髮美女站在他的身邊，電梯中唯一的空位〈
也許是他的冷漠讓人難以靠近〉。不管是無奈的被迫的不情
願的還是刻意的，都無所謂了，他清楚聞見她身上一絲少女
的幽香，彷彿秋夜裡在雨聲中不寐輕輕點起的一盒檀香。多
麼清新舒爽啊！他的體內像藏著一隻快樂的鳥兒，在連翩浮
想的白雲中快樂的飛翔。
而電梯門無情關上了。
他驚覺自己已錯過了目的地，但沒關係，他可以再享受
一會兒她與他之間若即若離的曖昧，一直到她走出電梯為止
吧。
她馬上在七樓走出去。
但他沒有跟出去。事實上他極想跟著，但電梯裡所有人
窺視的眼神就像一圈圈絆馬索，徹頭徹尾把他雙腳綑住。他
顯得好懊喪，彷彿一頭鬥敗的公雞，深深恨著這群始終維持
沉默的人。他太恨太恨了，以至於當所有人都在最後一層八
樓走出去時，他竟沒有跟著，他是那樣深深地恨他們而甚至
不願與他們同行。
然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這個電梯只能上樓，下去時非得直達一樓不可。
然後電梯門默默關上了。
電梯又只剩下他一人了，一如起初走進來時，唯他一人
給關進裡面。這就像一座現代都會中的小小圍城，而他是逃
不掉的囚犯，連流放的自由也沒有。
他忍不住慘慘笑了，又慘慘哭了。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
聽見。他知道，自己足足還剩八層樓的時間，在他的臉色完
全恢復一慣的淡漠之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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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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