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篇旅遊雜記的朋友，哈歇阿瑪斯。
走在陌生的水仙街道上，微風迎面吹來，入春後的夜晚還稍有涼意。
卡努鄔拉於晚餐後回部落去了，他平日住在水仙街上，偶爾才回部落看
看，今天則為了我們特地回去確認到底抓到的是不是龍鳥。我仍然以為可能
性甚低，應該是誤認了。
小芸牽著我的手，一派悠閒地享受夜裡流星。水仙鄉確實是個好地方，
山區的空氣也遠較城市來得好，吃飽從太蘭小吃店出來逛街到現在，小芸已
經數到五顆流星劃過天際了，她笑說，也許在這邊三天兩夜所看到的流星會
比她一整年看到的還要多。
她臉上的酒窩在我來說也是流星，我每一秒都在看美麗的流星。
晚餐時間和阿魯布聊了不少他前天晚上參與追捕龍鳥的行動過程，他說
得逼真緊湊，更說，雖然大家手忙腳亂地用黑布袋將那隻大鳥抓起來送去給
部落長老，而長老們也還未解釋抓到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卻堅信那就是部
落傳說中的邦霞拉，因為從來沒有看過那種長相奇特的大鳥，從小在山林間
長大，什麼鳥沒看過，唯一就是邦霞拉無緣得見。
問他究竟那隻鳥有多大，他比來比去，最後兩手拉直，大概有這麼大。
小芸嘩的一聲，十足吃驚，我又更存疑了，部落傳說中的邦霞拉有三十呎長
，換算成公制單位差不多是九公尺多，阿魯布雙手張開最多一公尺半，差距
太大，令我實在難以相信抓到的是龍鳥。
小芸知道我不信，偷偷在耳際跟我說，說不定是剛出生不久的小龍鳥呀
！我又笑了，她實在對龍鳥充滿了興趣，在在都解釋得通。
阿魯布夫妻本來說要帶我們到街上走走，順便介紹一下鬧區裡藏了哪些
寶藏，但被我們推辭，他們忙了整天已經夠累了，逛街我們可以自己來。蓮
蓮扯住想盡盡地主之誼的阿魯布，說，你也不看看人家是情侶，當什麼電燈
泡？蓮蓮的機智令我印象深刻。
其實不必阿魯布當導遊是對的，水仙鄉市街鬧區範圍相當小，三條街交
錯點是最熱鬧的地方，範圍前後不過一、兩百公尺，不只街道鬧區小，馬路
也不大，大約不到十米寬，中華路頂多也不過十五米，已經是最大條的路了
。
可是，鬧區雖小，該有的都有，這麼偏僻的地方也有一間全家便利商店
，來到那麼遠的地方還看見城市裡也有的熟悉店面，頗有感動，「全家就是
你家」這句廣告詞，忽然又在我腦中響起，店門海報上的五月天宛如將我拉
回熱鬧的桃園市區。我想，這會不會是全家便利商店在台灣最偏僻遙遠的分
店？若是，那真應該上電視打打廣告，就像7-11曾打出全台灣海拔最高的7-
11──位於清境農場的廣告那樣，噱頭。
全家便利商店坐落於三條街的交叉點轉角上，入夜後，街道路旁的電線
上掛滿了的小燈泡隨之點亮，短短數百公尺的街道瞬間變成一圈圈的五色燈
海，忽然間，感覺亂像置身於日本傳統燈祭現場，更由於街區狹小，氣氛更
為濃郁。
小芸為此歡欣莫名。
與中華路近似垂直交錯的是水仙路，另一條稍微斜方穿入的是中山路，
三條路交錯的形狀像是一個「大」字，水仙旅社在中山路上，現在才七點半
，回旅社去嫌早了點，小芸提議去街上晃晃，我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就在
全家便利商店後邊不遠的一間酒廊，莎拉酒廊。
白天我們開車亂繞的時候就有看見了，這間酒廊的外型就像美國西部牛
仔會光顧的酒吧，入口的門扉木痕斑舊，百葉造型的木質外牆流露出一種單
純的滋味，讓小芸看了第一眼就念念不忘。
酒廊門前有個大木桶，裡頭裝滿了水，一張告示板放在門外，上頭寫著
簡單的幾個字：「下午六點，酒廊開放」。現在已超過六點了，酒廊果然開
始營業，跟街區不太搭軋的霓虹招牌一閃一閃的，頗為招搖。
推開搖晃的門扉走入店裡，頗為意外地，店裡客人還不少，說是酒廊卻
沒有原先預料的那樣迷亂，算是頗為乾淨的空間，酒客有的坐在吧台邊、有
的坐在小舞台前的桌椅，小舞台上有位中年婦女正在唱歌，唱的是我們聽不
懂的歌謠，應該是原住民歌曲。
「唱得不錯耶！」小芸跟著旋律點頭，對於音樂，她的反應相當敏銳：
「她是駐唱歌手嗎？」
「她是我老婆。你們是外地人吧？」
我們聞聲轉過來看見吧台有位圓滾滾的老爹笑得慈祥，他正擦著杯子，
快要瞇起來的眼裡透出銳利，頭上還綁了一條原住民頭巾，我分辨不出來那
是哪一族的頭飾，可他的口音裡沒有原住民腔調。
「嗯，有什麼可以喝的？」我和小芸坐上吧台，回了笑容給他。
「真難得耶，非假日還有外地人會來這裡。」他拿出一冊皺了外皮的菜
單，薄薄的，卻歷經風霜的感覺：「看你是要喝小米酒還是威士忌都有，酒
廊嘛，就是來喝酒的啊！」
「有沒有柳橙汁？」小芸不顧老爹愣住的表情，繼續看著菜單，問說：
「也有餐點耶！招牌推薦……呃、什麼是『不歸鹿』？」
「就是鹿肉料理啊！這個很好吃的哦！告訴你們，這裡的原住民就常吃
這道菜，就是用當歸和……」
「呦！鹿肉，好噁心哦！我不敢吃！」小芸放下菜單，眉頭揪起，繼續
要她的柳橙汁：「老闆，我只要柳橙汁，謝謝。」
「呃、妹妹呀，噓……我偷偷跟妳說，其實我們的鹿肉料理用的是羊肉
啦！不是真的鹿肉，不要怕……」老爹看來想說服小芸嚐鮮，他一定會碰壁
的。
「羊肉我也不敢吃，好恐怖哦，不要！我要柳橙汁就好。」
我接過菜單，看見老爹臉上充滿挫敗神態，心裡暗笑。小芸對於沒有吃
過的料理接受度一向不高，何況是這種她從來都不敢想像的肉類，雖然我有
吃羊肉，但，這道莫名其妙的料理卻讓我保持距離。
「不歸鹿」？如果吃了真不小心踏上不歸路那可怎麼辦？
我點了一杯香檳、小芸要柳橙汁，老爹莫可奈何地接受點酒，他大概很
少碰到如我們這樣到酒廊卻不喝真正的酒的客人吧。小舞台上的中年婦女唱
完了一首又一首，從原住民歌曲唱到台語流行歌、從國語歌曲唱到西洋老歌
，小芸對她大加佩服，依稀興起上台較量的意味。只是說說罷了。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老爹將香檳與柳橙汁送上，還是好奇，在這種
偏僻的鄉間會有外地遊客過夜，確實值得好奇：「水仙鄉這裡又沒什麼風景
名勝，來這裡玩什麼啊？」
「我們是來探險的。」小芸回答。
「探險？探什麼險？我怎麼不知道附近哪裡可以探險？」
「老闆，你知不知道道卡斯族的部落傳說？」
「道卡斯……」老爹眼神正經起來。
「對啊，我們就是來探這個險。有朋友跟我們說，他們部落最近有一個
不可思議的大發現，所以我們過來探險。」
「嗯？妳說的是『龍鳥傳說』嗎？」
我和小芸都嚇了一跳，直眼盯著老爹瞧。他應該不是原住民，卻曉得卡
努鄔拉那支家族的部落傳說，莫非這則消息早就傳開了？老爹笑著不說話，
回頭洗杯子去。
我們仍遲疑著，不一會兒老爹走了回來，一邊用抹布擦手、一邊笑說他
相信這則傳說的真實性，問他為什麼，他竟給了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也看
過龍鳥，就在上個月──與卡努鄔拉來信告知的時間點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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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活在虛假的世界，做著夢、踩著雲朵，穿著國王的新衣；
我是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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