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之路總是格外漫長，從水仙街上到部落，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因
為部落在深山裡。
卡努鄔拉說，經過他的苦苦哀求，長老們總算是答應讓我們進入部落一
探究竟，還為此向我們邀功，小芸則損他這本來就是該做的，不然，深山裡
面交通不便又可能不見天日，居然要女孩子登山涉水，太不體貼了！
這當然是她的玩笑之詞，我們都清楚，若真的抓到龍鳥，再怎麼也不可
能讓這隻傳說之鳥脫離部落出去的，長老們肯讓我們前去探探，已經相當開
放了；可是，我又想到，若真的是邦霞拉，長老們真會讓我們去嗎？
如果，真是牽涉部落命運的神話之鳥，我若是長老，肯讓不相干的外人
入內窺探嗎？我想是否定的，因此，對於抓到的怪鳥是不是龍鳥，我不抱多
餘期待，卻也好奇究竟那是隻什麼生物。
除了即將看到疑似龍鳥的緊張之外，我心裡頭另一份不安來自於部落，
道卡斯族的傳統部落。
小芸也許沒我這樣多慮，因為卡努鄔拉和她聊天甚少提及部落的事情，
跟我閒扯淡才會提到，多少是因為我的好奇，一方面也是因為卡努鄔拉覺得
我是個可以聊這方面話題的傢伙。
我對道卡斯族的了解當然遠遠不及卡努鄔拉，他是道卡斯族人，加上部
落長老刻意栽培，對於道卡斯族──起碼他們這個支系的歷史文化滾瓜爛熟
，他可以如魚得水地來去部落，身為外人的我就不可能如此。就像，要我一
個閩南人出入客家莊，我一樣會感覺格格不入，畢竟身旁的習俗乃至於語言
都非自己知悉的，那種感觸像是將自己裸身投於靜湖中，體驗到的也許是安
和平穩，更是雜沓的假性寧靜，於此，更遑論是幾乎完全陌生的平埔族領域
。
卡努鄔拉曾與我提及數次他們部落裡的最傳統祭典──牽田祭，他說，
現在外頭有的歷史紀錄都說台灣光復後，道卡斯族的新港社僅舉辦過兩次牽
田祭，殊不知，其實他的部落仍然年年都依照傳統習俗舉辦牽田祭，只是，
仍不給外界知曉，那是屬於他們的秘密儀式。
道卡斯族在以前是以「社群」來劃分部落群居界線的，當時有所謂的蓬
山八社、後龍五社及竹塹兩社，新港社來自後龍一帶，屬於後龍五社之一，
卡努鄔拉不確定他們部落究竟屬於哪個社群，因為這一點就連部落長老都搞
不清楚。
即便如此，絲毫不阻礙他為牽田祭自豪，或者該說，為自己高懸的紀錄
自豪著。
我有點好奇，卡努鄔拉每回提起牽田祭總是說得神采飛揚，尤其是扯到
他於「麻塔」的連勝紀錄，我在想，他雖誇稱過去年年拿第一，該不會部落
內的青少年只有他和阿魯布吧？若是這樣，還真是連勝背後的糗事。
卡努鄔拉一如社會大眾所認知的，是個很會唱歌的原住民歌手，他尤其
喜歡動力火車的歌，他說，唱他們的歌實在令人感覺爽快，若動力火車飆高
音，他就跟著一起飆，偶爾的週六晚上他會在莎拉酒廊駐唱，只是近一年來
少了，多半是阿飽老爹的老婆扛起大樑。
他唱著那首曾在線上唱給我和小芸聽過的歌曲，我也熟，因為我也喜歡
動力火車，從他們的第一張專輯開始我就是忠實聽眾。小芸唱歌功力很棒，
雖然我還可以有時臭屁地說我也唱得不賴，但在卡努鄔拉面前，我的聲音應
該去隱居，聽他們兩個飆歌就夠了。
「……喝一杯、再一杯喝到我心碎，為了妳怎麼喝都喝不醉；沒有愛、
沒有妳，酒是苦又烈，烈酒讓我忘了我是誰……」
他邊唱邊說，他願意每天唱這首歌給他未來的另一半聽，小芸反糗他，
如果真的天天唱這首歌，人家大概會先翻臉，卡努鄔拉摸不著頭緒，小芸大
笑，因為這首歌從頭到尾都在喝酒呀，哪個女人會要自己的另一半天天把酒
當水喝？
我看見卡努鄔拉頭上飛過一隻烏鴉。
一路上說說鬧鬧，車窗外的景色也慢慢轉為寧靜低沉，山林，深了。卡
努鄔拉和小芸的說笑實在是有趣的應對，我有點感慨，同時心裡也充滿了些
幸福滋味，這樣的女孩是我的女友，若非有卡努鄔拉這個大電燈泡，不然如
此山間小路應該是適合情侶漫步的好地方。
「咦？前面那是阿飽老爹的車，怎麼了？」卡努鄔拉回過神來，一個問
句將情況急轉直下。
兩輛車交會停住，卡努鄔拉按下車窗，問老爹怎麼回事，只見老爹一臉
遺憾又帶著無奈地雙手一攤，搖起來的頭還掛著臉頰上的肥肉亂晃：
「沒了。」
「什麼沒了？」
「龍鳥沒了，唉！」
「什麼意思？」我們緊張起來。
老爹拍了一下喇叭，叭的一聲在林間穿梭迴盪，這道喇叭聲似乎代表著
他的懊惱與氣憤：
「我剛剛上去部落，大家才要把抓到的那隻怪鳥放出來讓我觀察時，誰
知道牠居然趁機撞開竹籠飛了，牠兩隻腳上還各綁著大塊石頭耶！這麼重怎
麼還飛得起來？而且旁邊還一堆人等著逮牠，竟然就這樣給牠逃了，也太離
譜了吧？」
「不會吧！」小芸和我跟著懊惱，大失所望。
「嘖！不過，真的很奇怪，我有看見牠的模樣，雖然只是一瞬間，我覺
得那真的不是我們認知中的一般鳥類，因為，我看見牠的臉上好像有鱗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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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活在虛假的世界，做著夢、踩著雲朵，穿著國王的新衣；
我是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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