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２．最後一根薯條
西門町的麥當勞，向來是逛街逛累的人們休息的好去處，所以常有人留在坐
位上聊天打屁。但這次有一桌特別的安靜。
靠窗的坐位，滿桌的垃圾食物，一個笑咪咪的小男孩，三個表情凝重的少年。
他們沒有話題──如果只有三個少年的話當然是可以隨便聊，問題是由於某個
笨蛋的奇怪行為，好好的三人行多了一個可以說是陌生的小男孩作梗，使得現場
氣氛瀰漫了尷尬。而小男孩並不吵鬧，只是安靜的低頭吃著薯條。
「品哲，陪我去廁所一下。」抓住品哲肩膀的俊城露出了了極為勉強的微笑，
這種笑法讓品哲明白拒絕只會被強硬手段帶走罷了。
「那我們先走囉。」品哲陪笑著被俊城拉走，留在位置上的嗣明微微點了頭。
被拖進廁所的品哲被俊城二話不說一推推到撞牆，而好不容易從牆上爬起來
的品哲，看到俊城擺出要幹架的姿勢。
「等等！不管你要做什麼，先聽我解釋！」品哲反射性的擺出防備動作。
「解釋個屁啊！我真沒想到你他媽的是個正太控！居然跑去搭訕小男生！」
俊城臉色發青的喊著。
咦？搭訕？
「什麼搭訕？」品哲抓抓頭。
「你敢說你那樣不叫搭訕？」俊城的語氣微微顫抖。
品哲回想。
自己在別人眼裡是莫名其妙甚至興奮的衝向一個小男孩，抓住，然後跟他說
請他吃麥當勞。
回想起來，這也不能叫搭訕，應該叫變態才對。想著自己也覺得自己嘔心，
品哲呆住了。
「……算了。」嘆了口氣，俊城揮了揮手：「在你撇開OL時我就應該要發現
的，是我太嫩了。身為好朋友，我應該要接受你的性向，就算我覺得這根本是變
態。」
「你是打死也不肯聽我解釋嗎？」品哲無力。
在廁所胡鬧一番的兩人總算假仙的洗了手走出廁所，然後看到留在座位上嗣
明和小男孩交談甚歡。
俊城又發出被人KO的吶喊。
「怎麼了？」嗣明不解的看著扭曲變型的俊城。嗣明家中有一個弟弟一個妹
妹，因此他很快就跟這個小男孩聊起來，所以對於俊城誇張的反應更感到困惑。
「他神經過敏。」品哲無奈的用手指在太陽穴旁繞了兩圈。
嗣明像是可以理解的點點頭，然後說：「品哲，人家說他記得你。」
「咦？」品哲一愣，而嗣明指指坐在他對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還是在微笑。
「咦？什麼記得？」原本在吶喊的俊城總算回神了。
「我剛剛不是就叫你聽我說了嗎？」品哲嘆了口氣，回到麥當勞的座位。
只見小男孩眨了眨眼，一手捏著薯條，看著品哲。
「你好，我是澈，清澈的澈。」小男孩很有禮貌的吃下了那根薯條。
「你好，我是醉，喝醉的醉。」品哲也跟著吃了兩根薯條。
搞不清楚狀況的俊城嗣明，只能坐在一邊跟著吃薯條。
小男孩──澈，在乖乖的吃完薯條後，用手指比了三。
「你還要三根？」品哲說著挑了三條最長的薯條給他。
「三次。」澈輕輕的說，「大概看過你三次。」
品哲先驚訝的大叫一聲，兩個朋友反而是被他嚇到。
「幹嘛叫成這樣？」俊城困惑的看著醉，然後忽然領會過來：「他說他記得
你……喔，你們見過面，所以你才會叫住他。我知道了。不過你在被嚇什麼？」
「我在被嚇什麼？」文法怪怪的？不對，應該說……這個叫澈的小孩，超過
品哲自己的印象，「看過自己三次」？
品哲顫抖的伸出一根手指。
「他記得見過你一次。」嗣明在一旁翻譯。
「咦？也就是說你抓住他，是因為你記得你看過他一次……」俊城用手指推
算，又一陣不解，「你只見過他一次就抓住他？你是在何時在哪裡看到他的？」
這……該怎麼解釋呢？品哲手心冒汗。
而澈沉吟了一會，拿起可樂喝了兩口。
「未知領域。」澈淡淡的說。
俊城一聽雙手反射性的拍向桌子，而嗣明只是看了品哲一眼。在那個小孩說
了這個詞後，他們兩個一下子就知道品哲追這孩子的理由──可以聯想到的是品
哲對未知領域源源不絕的好奇心，促使他去接近未知領域的人。說不定品哲是無
意識的，但可以想見品哲心裡是多麼想得到未知領域的資訊。
沒注意到兩個朋友異樣的反應，品哲只是歪著頭看身旁的澈，因為他的好奇
心被別的事擋住了。
「你說你三次見到我？」品哲低聲問著澈，「哪些時候？」
澈瞇起眼看著天花板，點點頭。「第一次是在一個多月前的星期六白天，在
我剛睡醒了，我感覺到有怪異的聲音，大概外來者來到東區重陽路的領域了，於
是就去看看，男的，那個人應該是你。你沒跟什麼人接觸，就自己逃出去了。」
是他自己第一次去的時候。品哲點點頭，除了「自己逃走」其他都吻合。
「第二次是那天的隔天，星期天的白天，我剛睡醒在酒吧晃來晃去，可是聽
到有人在打架。我原本不太在意，因為酒吧裡常常會有人打架，可是叫罵聲很像
藍哥，所以我就跟去看，看到藍哥在打一個沒什麼印象的男生，我剛剛想到那好
像是你。後來店小二救走那個男生，藍哥就走了，我也覺得無聊走開了。」
藍哥，那個染藍髮的？品哲回想，到這裡也是完全吻合，他點點頭。
「第三次我對你比較有印象了。我睡醒走出來，看到以邦仔為首的蟻地獄圍
著一個陌生男生，我確定那個人是你。」
對了對了！我就是在那邊見到你！品哲在內心大喊。
嗣明則是發出「咻」的一聲，因為這些事他們都聽品哲說過。
「不過，你是因為這樣才找我嗎？」澈眨眨清亮無比的大眼睛。
品哲只是低著頭。他也很想知道答案究竟是什麼，只是他沒發現了解他的兩
個好友，早已發現他不曾知道的原因，內心因此充滿了不安。
雖然有點可笑，俊城彷彿看到品哲燦爛的笑著追逐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名叫澈
的男孩，兩個人笑呵呵的在夕陽的海灘奔跑，然後跑離自己的視線。
永遠。
原本低頭思索著「搭訕」澈原因的品哲，忽然睜大眼，猛一抬頭看著澈。
「等等，你真的是三次『碰巧』看到我？」
「我也不確定，我是看到你才想起來。」澈輕輕的說著。
「就算是這樣，你怎麼會記住我的樣子？」因為他在那幾次都是跟很多人在
一起，既然這樣他的存在感應該會被其他人沖淡。
澈歪著頭看著品哲。「因為你是外來者。未知領域的人已經跟外面脫節了，
除非是雙方都有交際網，或是習慣在這兩個不同區域應對的人，其實兩邊人的感
覺是不太一樣的。如果是我，一眼就看的出來。那一陣子，我想也有很多人感覺
到了吧！」
「等等。這麼說起來……」品哲的眼中帶有一絲興奮。「你是少數居住在未
知領域的人？」
他記起店小二說在未知領域活動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住在那。但是眼前
的男孩，澈，卻在品哲少數幾次出現在那塊區域時看到他。說是巧合，也未免太
巧了，但是也有可能讓兩人相遇的機會增大───其中一方如果是長期待在那一
帶，那麼「偶爾出現」的另一方，碰到對方的機率也會上升。如果一個地方一年
四季都大是晴天，偶爾來那的旅客，去到那裡晴天的機率，而不是「碰巧」晴天
。這樣的推想，比「巧合遇上巧合」來得合理多了，何況連品哲也感覺的出這個
孩子跟一般人的特異性。就算不是居住在未知領域，應該也是天天往那裡跑吧？
澈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然後呢？」
他這一句品哲又打到桌面上。
然後怎樣……品哲不知道啊！只是因為未知領域的吸引就讓自己做出拐小男
生的行為，他不禁想起前幾天的色情網站無欲論，就算現在他說服自己是太想知
道有關未知領域的事了，但他好像聽到自己的良心對自己哭喊：你這個大變態！
澈喝了口可樂，呼口氣。
「那，我可以回家了囉？不管如何，謝謝大哥哥們請我吃東西。」澈笑嘻嘻
的說。
感到有些可惜，不過總不能把別人扣著不放。品哲看見桌上還有幾根薯條，
就順口說著：「那剩下的薯條都給你吧。」
澈一笑，然後默默的把薯條吃掉。
品哲看著一根根被吃掉的薯條，好像自己對「脫離普通人」的期待，一個個
消失似著。最後一根的時候，澈笑嘻嘻的把它捏起來，說：「我把它帶走。」
品哲「嗯」的一聲，也不知道在回應什麼。而澈站起身，保持從未改變過的
微笑繞過品哲的座位，離去，消失在西門町的人群裡。
跟俊城的想像一樣，幸好品哲沒跟著一起跑。
結束了這莫名其妙的點心會，品哲無力的抬頭打了呵欠。忽然，他覺得哪裡
怪怪的，然後發現自己的口袋鼓鼓的。伸手一摸，發現是一張寫了字的擦手紙。
「明天的下午兩點在西門町捷運徒步道出口見吧，我們一起去玩」
不是嗣明、俊城的筆跡。
品哲暗暗露出笑意。他知道，說不定又有新的冒險要開始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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