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９．陰影
聽說那之後，卡希特就成了帝的助手。
之所以用「聽說」，是因為醉之後就沒有再跟卡希特見過面。聯絡是有的，
卡希特給了醉自己的MSN跟手機號碼，偶爾在網路上聊些無關痛癢的事。醉發現
卡希特是個爽朗而勇於表現自己想法的女孩，當然也勇於攻擊路邊的色狼……她
不太像醉之前的印象那般冷淡、不近人情，但也不太像一般的女孩一般總是嘻嘻
哈哈的。
聽到跟未知領域無關的卡希特，跑去學習那聽起來只有未知領域才有的技術，
這讓漸漸想脫離未知領域的醉感到五味雜成。現在的醉除了每一三五的「試毒」
外，其餘關於未知領域的新聞大多都是來自於卡希特的學徒進度：她又學到了
什麼新技巧、自己的卡兒做了怎樣的修飾之類。其實醉並不討厭聽到這些，只是
有種「在茫茫大海中，不知道該游哪個方向」的感覺。
其實聽到卡希特打算去當帝的學徒，醉是有點驚訝的。
第一次在三月兔的茶會，因為卡希特跟那邊的主人，帝，相談甚歡，帝破例
的（他自己說的）讓卡希特和醉看看裡頭的景象。帝走在前頭，打開了溫室盡頭
的那扇門。
裡頭與外面形成對比，像陳年未加打掃的倉庫，而且還是會鬧鬼的那種，既
陰暗又有獨特的陰涼感。一隻戴著小眼鏡的兔子替他們點起燈，也讓卡希特跟醉
看個清楚。
裡面是一條長長的橫廊，圓弧型的──簡單的說，就像是繞著溫室的走廊吧。
走廊的兩旁是很高的架子，一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機械，另一邊放滿了大小不
一的傀儡，從布偶到等身女性人偶都有。
「一切的發明都來自於這個喔。」帝一邊說著，跟其中一個傀儡握手。
「這個？傀儡嗎？」醉不解的看著其中一個架子上的藤原靜香充氣娃娃。
「不是，是人體。」帝輕輕的笑著，「手、腳、轉動的齒輪，各種機械的發
明，都是模仿人的行為。人覺得自己的能力不足，因此發明了另一樣東西來幫助
自己。而一樣東西的發明，也是先從人身上所能做到的事得到靈感。補足人所缺
的，增強人所有的。文明的進展就是來自於『人』的缺憾。」
「聽起來……好深奧。」醉打了個呵欠。由於醉感興趣的不是發明，而是對
於「未知」的探索，所以他看的是另一排的機械。
裝著鎖鍊的鐮刀、上頭有許多按鈕的手套、裡頭藏著刀鋒的鋼筆……
一堆看起來很平凡，打開了以後卻覺得犯罪意味嚴重的東西。
「這……武器不少耶。」當醉看到洞口大約五十元硬幣大小的斷頭台時，也
忍不住顫抖了。他想起司馬遷的遭遇。
「啊，那不是故意的。只是這種技術用在武器會比較方便。」
「啊？」
聽到帝不明所以的話，醉只感覺到困惑。
在他想問話時，腰間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電話，發現是母親的來電。
「喂……好，我會儘快回去。」匆匆講了電話，醉傷腦筋的叫住澈跟卡希特
「對不起，我媽媽在擔心了，那麼我先走了喔？」
「拜拜。」澈像是不太意外的招了手。而卡希特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或是說醉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卡希特好像表現出一絲反感。
之後就是聽到卡希特成為學徒的消息。
醉事後曾經找過澈詢問過關於帝的兔子工廠是怎麼回事，澈只簡單的說那跟
未知領域的特別技術「機關技術」有關，聽說是完全不靠動力，只利用道具本身
的機關及使用者的技巧，達到特別的功能。當然物理學方面不是醉的長才，只是
他有點難以理解──像卡希特這樣的女孩，怎麼會那麼熱衷於機器的事？
跟卡希特不熟，也是原因之一。
平淡的日子又過了一段。
大約過了兩星期後，醉無聊的回家想駭駭看美國CIA的系統，結果在順手替
手機充電時發現了短訊息。一看，讓他一時之間忘記他還在駭CIA的系統。
我 想 死
手機訊息上面只有這三個字。
在醉迅速結束駭客的過程後，他注意到這個手機號碼是他從未看過的。原本
他以為這單純是開玩笑的電話，但是在正要刪掉的時候，他忽然想起最近一個登
入在他手機裡的號碼……
卡希特。
什麼想死？醉可不知道，他急忙的打過去詢問怎麼一回事，然而對方手機卻
是關機的。發出求救電話，卻不讓別人打回去是個奇怪的事，但是醉想不了那麼
多了。
他在電腦中輸入了卡希特的電話號碼。
縮在床上，卡希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已經感覺受不了，想把整個身體撕裂。
之前偷偷用手機發給每個人的訊息，卻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回應……事實上，是
她自己甘願將自己封閉在狹窄的空間中，身邊的人早就忘記要聯絡自己了。
大概今晚就會完成自己的願望吧？卡希特想。
在她這樣想時，卻聽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子。
以常理來說，是不可能的，卡希特心想。她的家住在五樓，是一棟公寓的頂
樓。不過她還是開了窗子往下看，看不到有誰在那。
「是上面……」
微小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卡希特抬頭看，睜大了眼。
一個拿著手電筒的瘦弱少年站在頂樓，就是那個見不到一星期、已經兩星期
沒見的男孩子。
「卡希特，太好了，是妳。妳怎麼了？」醉站在頂樓輕輕叫著，因為現在已
經天黑了，他可不想吵到別人。
而在樓下的卡希特只是愣愣的看著不知怎麼來的醉。
「你怎麼來的？」
「先不要問這個，我比較擔心妳，妳發生什麼事嗎？」醉小聲呼叫。
卡希特沉默了一會，走進房間。
在醉感到是否太多事時，下面的房間拋上兩條粗布帶。
「綁緊。」卡希特將頭探出窗外：「我要爬上去。」
「啊？」醉張大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多半是醉在上面大呼小叫，卡希特老神在在的從五樓爬
上頂樓），兩人呆呆的坐在頂樓。醉注意到卡希特的臉整個哭花了，但卻不知該
從何問起。而卡希特將臉埋在兩膝之間，表情呆滯。
「……你怎麼過來的？」
「咦？喔。那個……」醉遲疑的一下，「我用……………駭客的。」
「咦咦？」卡希特猛一抬頭看著醉。
「妳不是給我妳的電話號碼嗎？所以我入侵電話系統，查出妳登記的資料……」
醉一邊說著，感到心虛，「我想我沒猜錯，妳是『劉欣怡』吧？」
卡希特一聽，不說話了。
「……對不起……」果然自己還是做錯事，醉抓了抓臉，「因為妳傳了那個
短訊過來，我怕妳發生什麼事，可是又不知道怎麼找妳…」
「……沒想到呢。」
「嗯？」
「沒想到是你。」卡希特抬起頭，看著灰矇矇的天空：「我傳給那麼多人，
只有你來找我。」
「咦？」醉困惑的看著卡希特。
「其實也是……不值一提的事。」卡希特低下頭，沉沉的說著。
卡希特這麼說了。她又被自己的媽媽打。一次又一次的、原因不明的遭到母
親的打罵。
她不覺得奇怪，因為家境複雜的關係，原本身為女兒的自己會被奶奶賣掉，
母親堅持要好好教養女兒，於是卡希特得以留下。
為了怕卡希特遭人看不起，母親對她特別的嚴格……各方面都是。可是這樣
子的逼迫加上家族的壓力，卡希特的母親的精神壓力越來越重，最近出現了精神
病，也越來越封閉自己，只要她有不順自己意的，就直接打罵，不接受別人的忠
告。
面對家教越來越嚴、越來越莫名其妙的管教，卡希特的隱私也遭到監視，自
己的筆記包括日記都被翻出來看。因此卡希特一直不想待在家裡，因為她覺得那
是最不受保護的地方……
卡希特在說這段話的時候，一直止不了眼淚。
醉只是靜靜的聽她說話。一來他無法體認這種心情，無法說出有所幫助的話，
二來是他感到自己的軟弱。
「其實剛剛你來的時候，我是不能出去的，因為我媽媽會發現。」卡希特吸
了吸鼻涕，「所以我只能用爬的。」
「嗯……」醉掏出包包裡的面紙給卡希特。「抱歉，我什麼也幫不上。」
「你來找我就是很大的忙了。」卡希特大力擤了鼻涕，樣子有些疲憊。「如
果我只想到我自己的痛苦，永遠永遠沒有人注意到，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
看到卡希特這樣說，原本緊張的醉，一下子就放鬆下來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呢……」大口呼氣，醉閉上眼躺在頂樓上。
「咦？」
看見醉突然的反應，卡希特感到有點奇怪。而躺到地上的醉一手按在額頭上，
想撫平剛剛緊張的心情：「抱歉，這樣說。可是如果妳真的跑去死，我一定也
會跟著被嚇死的……」
愣了一下，卡希特呆呆的看著躺在地上，不停深呼吸的醉。忽然之間，她笑了。
「你果然是……莫名其妙的多管閒事呢……」
一邊在笑的卡希特，眼淚卻不知為何的持續落下。但是，她的情緒卻是放鬆
的。原本躺下的醉看到女孩子又笑又哭的，一時之間不知還該怎麼辦。卡希特也
只是把要爬起的醉單手壓下去，笑個不停又哭個不停。
在此時，她知道世界上存在著提供無私的付出的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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