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有的時候就像個半透明的金魚缸。
我的悲傷，藏在金魚缸底下，被水草一點一點的吸收。
分解的光合作用，將我的眼淚釋放成魚兒們賴以維生的氧分子，吸收了悲傷的金魚和我一樣憂傷，只不過他們是被我逼著乘載悲哀。
被我放在窗口邊的巴西烏龜是她送給我的。
大三那年她笑著將從士林夜市買來的巴西小烏龜說是要送給我，沒理由的儘管我並不怎麼喜歡噁心的綠色生物，還是硬著頭皮靦腆的收下了。
她送了我很多動物，除了關在金魚缸裡的金魚和窗口塑膠器皿裡的烏龜外，還有一隻迷你兔和楓葉鼠。
可惜我只是個窮學生，因此我可愛的三個家人時常過著餓肚子的生活，一家子的溫飽，對我來說仍過於沉重。
她是同系的同學，我們兩個被所有同學半是強迫的推當系級動物管理員，因此我們兩個放學得留下來清系狗系貓的窩，順便到校園裡的小池子幫忙清理鯉魚的家。
她很愛笑，當我們一起到魚中魚買飼料時她也在笑，當我收下她送的楓葉鼠她也在笑，好像她的生命裡一刻不笑就沒了意義。
其實我一直不懂，明明有女朋友的我為什麼還收下她的禮物？
事實上我可愛的小動物家人面臨至少三次的家庭革命。
只因為我的小女友不滿為什麼一起當動物管理員當到送起禮物。
最離譜的一次是她當著全班的面左手抱著我可愛的小金魚右手夾著可愛的小巴西烏龜，哭著問我要牠們還是要她。
我記得，當時我腦中閃過的完全不是正題的那三者，而是她漏掉的那隻小楓葉鼠。
最後，女友哭著將金魚和烏龜小心的放在地上後哭著跑出教室。
關於這點我同樣感到慶幸，還好她不像肥皂劇裡的女主角將手上的東西摔到男主角臉上然後淚奔。
那天放學，女孩帶著歉意跟我說抱歉，說很對不起害我和女友吵架。
我笑笑，硬是將眼淚往肚子裡吞。
左手抱著金魚缸右手抓著安置在牛奶盒的烏龜我在女友的家門前說對不起說了一整個下午。
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女孩喜歡我的原因只因為我在某個下雨天，路過時看到汽車底下流浪的懷孕母狗，便毫不猶豫的將身上的雨衣脫下蓋在牠們身上。
她說，那個時候她看了好感動。
她說在我離去後她立刻跑到全家買了西莎狗食。
她說了好多好多，多的幾乎有點像是杜撰出來般，大概是我根本不記得我做了這麼多好事。
可惜，我終究還是沒辦法接受，只因為我有個陪著我度過風風雨雨的好女友。
我記得很清楚，那個總是旁分留著及肩黑髮的女孩笑的很燦爛。
她說沒關係，她說她只是想把當時的感動讓我知道。
她說的很簡單，卻在離去時讓我看見了她嘴角一閃而逝的苦澀。
那次以後，我們還是一起打掃校園裡的鯉魚池。
她還是一樣愛笑，而我也一直維持著若有似無的尷尬。
就這麼大三過去了。
暑假我收到了一個包裹，一個讓我差點沒嚇死的包裹。
一隻雪白的迷你兔就這麼被裝在箱子裡。
牠看起來慘極了，兩隻耳朵垂了下來，趴在箱子裡厭厭一息。
箱子上有幾個小洞，大概是為了讓牠呼吸，我抓著兔子耳朵小心翼翼的將牠抱了出來。
牠的身上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只有寫著幾行字。
她說這是她最後一次的禮物。
大三的最後一天她辦了休學手續，在信裡她說她已經出發到溫哥華。
這隻兔子的耳朵有特異功能，她說只要我願意靠近兔子的耳朵，就能聽見她快樂的笑聲。
當我看完最後一行再見旁邊的笑臉時，莫名其妙的眼淚潤濕了乾澀的眼角，我將畫著笑臉的信抓在手心，手背上沾著的是我留下的莫名悲傷。
女友拿著一籃待洗衣物站在浴室旁不明白的看著我。
我沉默，只是衝上前抱住了她。
一個勁的死命在她耳邊說我好愛好愛她。
只是，為什麼眼淚會掉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金魚缸裡的孤單小金魚總是用愛笑的眼傻傻的看著窗口邊的巴西烏龜。
只是孤單的金魚永遠無法了解，巴西烏龜看著的永遠都是窗外那一片藍天。
儘管偶爾巴西烏龜會回頭看看牠。
但……他們之間始終隔著那半透明的玻璃缸。
就像我無法去理解的我和她。
之後我將好不容易活過來的兔子放在金魚缸和窗口烏龜中間的小桌上。
就像等待著她燦爛笑容的天線，和我無法完成的愛一起陪伴在半透明的悲傷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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