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imok1 (k1)
看板story
標題[短篇] 梨花淚
時間Sat Sep 4 14:33:02 2010
【上】
偌大的室內堆滿了紙箱,搬家工人正忙不迭的將貨物搬上車,連紙箱都失去的室
內頓時顯得更加冷清。已成為「前」男主人的左熙禾,並沒有隨著行李一同離去,
坐在地板上,沉澱的情緒中找不到一絲不捨。
認識七年,結婚的第五年就爆發妻子出軌的醜聞,對象還是自己的同事。在貿易公
司任職,出差是件相當頻繁的事,為了讓妻子在需要幫助時有個照應,他拜託了最
信賴的好友,沒想到,當初的山盟海誓還是不敵時間的無情,「信賴」成了最諷刺
的字眼。
也罷,他累了,超時的工作是為了滿足性喜享樂的妻子,得到的卻是綠帽一頂,這
樣的人生,繼續下去也沒意思。
沒有絲毫留戀,他心平氣和的蓋下章,妻子美麗的臉一瞬間扭曲起來,難掩不堪地
瞪著他。說不生氣是假的,最能讓妻子難堪的事,就是讓她明白自己早已失去魅力
,美麗的女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男人無視她們的美麗。
報復的快感令他的心情略為好轉,將瑣碎的事全交給律師,確定只要省著點,積蓄
便足夠自己過五、六年後,他毅然向公司請辭,正值而立之年前途光明,他自毀前
程的決定讓公司一片譁然,紛紛猜測他是否因為走不出婚變的傷害,才作了不明智
的抉擇。
去他們的婚變,他懶得解釋也不屑解釋,若說明自己只是因為疲累才想好好休息,
那些八卦份子肯定會相當失望。
左熙禾沉默地點起一根煙,出神地望著裊裊攀升的白煙,若有所思的巡視一圈,很
可悲的發現除了睡覺、吃飯外,他找不到名為留戀的記憶,生活的負擔令他成為
了金錢的奴役,在這段時間內他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就連結婚紀
念日和情人節,也是應妻子的要求在五星級飯店吃飯、睡覺中度過。
他的人生,太無趣了。
所以,他決定做些平日根本不會做的事,首先的改變,就是從認真工作的平民降為
無事生產的米蟲。
忽然感到手指一陣刺痛,左熙禾本能反射地甩掉手中物,旋即才發現香菸早已燃至
盡頭。
真是夠笨的了,他嘲諷地撇了撇唇,將煙蒂拈息後以拋物線的方式扔出窗外,轉身
步向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卻未轉動。
「……該說再見嗎?」他低喃,彷若自言自語。
回應他的是滿室的寧靜。
「還是算了,都已經過去了……」
權狀已轉移到他人手中,他與這幢相處五年的房子也就正式毫無瓜葛了,既然已經
沒有關係,那也就沒有道別的必要。舊人已去,就讓這幢屋子靜靜地等待新主人
來臨吧。
※ ※ ※
「阿熙啊?你吃飯了沒啊?」王媽拉著嗓子問候著左熙禾的胃,揚起手中的菜籃,
彷彿只要對方說沒有,便要將其邀到家裡好生招待似的。
掬著親切的微笑,他答道,「謝謝,我吃飽了。」
生在都市的他起初非常不適應鄉下的環境,交通不便就算了,三餐清淡也沒什麼,
讓他受不了的,是過度的關心。雖然明知村民並無惡意,但一向重隱私的他還是
有些排斥。
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村民們也漸漸明白這個從大都市跑到鄉下的男人除了不多話,
討厭八卦外,其餘的地方都很不錯。
對彼此都有了基本的認知,距離也就縮短些許。
與鄰居招呼過後,他繼續散步的行程,朝前方不遠處的梨花林前進。初來乍到是在
冬季的時候,時間轉眼間來到春季,正是梨花盛開的時節。淡白色的梨花透著淡雅
香氣,春風拂來,花瓣紛落,猶如置身仙境。
其中有一棵梨花樹長的最高大,花開的相當茂盛,在他的眼裡,無疑是最美的存在。
午後,他最喜歡靠著那棵樹,在梨花相伴中入眠,愜意又詩情。古人為梨花作詩、
現代人拿梨花編曲,而他左大老爺當梨花是入眠香呢。
從淺眠中悠悠轉醒,左熙禾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不意外地聽見關節嘎吱作響,三十
六歲就發生這種情形,或許自己真的該好好鍛鍊身體了,如此想著的同時,樹上倏
地傳來竊竊私語,他困惑地循聲望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雪白裸足,悠哉地晃盪著,如鈴輕笑迴盪在耳畔,他聽見那
聲音說……
「呵呵,少見多怪。」挾著輕責的口吻,聽頓片刻後又輕聲道,「這男人著實有趣
的緊,吾還是初次見人睡得如此寬心的,若是從前,定叫那野獸食了!」
聞言,左熙禾不禁蹙眉。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說話如此文謅的,想必此人肯定是
看太多古裝戲了,才會學古代人那怪調。
「……說的也是,現今連隻兔子都瞧不見,更別提野獸了。」感嘆的說著,那人長
吁了口氣。
什麼跟什麼啊?!
「那個……」先生?兄台?左熙禾猶豫著,加上對方的聲音偏中音,實在有點雌雄
莫辨,須臾,他決定還是當個現代人就好,「先生…」
回應他的是一片寧靜,樹葉摩擦的聲音清晰可聞,冷汗悄然從額際流下,吞了口唾
沫,他屏息以待對方的動作。
須臾,白皙足踝收了回去,一抹身影探了出來,及腰白髮隨著春風輕柔揚起,一張
巧奪天工的絕色容顏霎時奪走了他的呼吸。
修長的羽睫撲搧幾下,翦水雙瞳閃過一抹狡黠光芒,不點而朱的雙唇正饒富興味地
上揚著。那人偏著頭,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左熙禾,直到對方終於受不了的垂首避開
後,祂才發出一陣輕笑。
「呵,汝得見梨主,乃難得一見之人啊!」梨主笑得燦爛,可左熙禾卻有種被獵人
盯上的錯覺,他不安地扭動著身子,就是甩不開那種不適感。
「呃……你說話一定要這麼文謅嗎?」雖說九年一貫國民教育令他對古文不至陌生
,但習慣白話文的他實在聽不順耳。
「文謅?哈哈,是了,吾都忘記世代更迭,今朝已非往昔,得,借汝之記憶一用。
」話落,那人眨了眨眼,一陣暈眩感突地襲來,左熙禾不禁踉蹌幾步才穩住身體。
真是太邪門了!左熙禾暗自後悔的想著,早知道對方如此古怪,他才不會因為好奇
而發問的,現下可好了,也不知道惹到了什麼髒東西,鄉下地方最迷信,這種東西
也就越多,該死,他應該多注意點的!
本來身在都市的他是完全不信的,直到因為無視村人們的叮嚀而惹禍上身,被逼得
喝了幾次符水後,他才一改原先的態度,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奉為圭
臬。
「髒東西?你的想法真失禮,我等跟鬼魅是不同的。」梨主皺起眉頭,嗔道。
眼前這人可真好玩,看得見自己沒什麼大不了,有趣的是他居然沒有絲毫抗拒便接
受自己的存在,換作平凡人不是滿臉恐懼的放聲尖叫,就是慘白著臉不停地嘀咕
著「作夢」、「幻覺」等字眼。
看得見祂的人不多,接受祂的人更是屈指可數,有幾百年了?似乎從擁有記憶開始
,從來沒有像今日如此興奮。活得久又如何?太過平淡的生活幾乎令人覺察不到
時間的流逝,只能週而復始,重複著相同無趣的日子。
所以,祂會對他感到新鮮有趣,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不同?那就表示有所區別,有所區別就表示你們還是同類,也就是說你是非我族
類囉!」他揚聲驚呼,完全忽略了對方點出自己內心話的舉動,只是一昧地想
著自己的猜測成真了。
「是又如何?難道汝……你要說我其心必異嗎?」他沒好氣地賞他一記眼刀,語帶
嘲諷的反問。
人真的很無聊又膽小,也不想想他們爭鬥的對象就是自己的族類,自相殘殺的戲碼
時常上演。試問,綁架、搶奪、欺負、戰爭……有哪個不是人自己的問題?有哪些
傷害是祂們這些非人類做出的?
貪得無饜又膽小神經質,人真是可悲的生物啊,祂暗忖。
左熙禾一愣,啞然望著眼前絕世的姿容,對方慵懶地睞了他一眼後,隨即撇頭閤上
雙目,一副懶得搭理人的模樣。
他不明白祂語氣中的無奈從何而來,他只知道,祂對他並沒有包藏禍心。
「我沒那個意思,抱歉。」他笑的苦澀,思及妻子與朋友對自己的背叛,他不禁心
口一痛。是了,別人沒傷害自己,反倒是最親的人傷害自己,真是諷刺。
最該防備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同類。
沉默地感應著他心中的哀傷和無奈,意外於他竟能將怨恨置之度外,梨主不禁打量
起他來。高大的身材、勉強算上英俊的面貌、眉毛顏色比普通人淡些、深邃的墨色
雙瞳,隱藏著世故和滄桑。
說實話,人之於祂來說生得都差不多,如同樹對於人而言長得都一樣,所以祂從不
費力去記住每個訪客的模樣,可是,這次祂想好好記住眼前這個特別的男人。
記住之後呢?
祂反問自己,平日無波的心湖此刻泛起漣漪,陌生的感覺令祂無所適從,祂收回目
光,沉吟許久。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人這一方,左熙禾搔了搔頭,猶豫片刻後還是邁出步伐,縮短他
與祂的距離。
「吶,我叫左熙禾,你呢?」雖然有點不安,可是有個非人類的朋友好像挺有趣的。
祂一怔,挑了下眉,「居然敢對我等報上姓名,該說你膽大還是無知呢?」恐嚇性
地瞪了男人一眼,梨主的嘴角勾起一道詭譎的弧度。
「……反正,我皮粗肉厚不好吃,靈魂也沒有什麼價值,你應該不會……對我出手
…吧?」吞下唾沫,他開始質疑自己大膽的行為是不是太欠缺思考。跟妖魔做朋
友,不要說別人,連他都覺得自己瘋了。
面對未知的事物人都會害怕,但他心中畏懼之餘卻升起一股興奮……究竟是屬於男
人冒險的熱血還是擺脫單調生活的雀躍,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許,兩者皆有吧。
「呵呵,你真是有趣的緊,雖然你沒資格知道我名字,不過你可以稱呼我為梨主,
其他的同伴……也就是樹們都是這麼稱呼我的。」放棄去感應他的內心,祂決定
以對等的態度去面對這個男人,如果什麼都知曉,那就沒意思了。
「哦,那麼,梨主,請多指教。」漾起一抹友善的笑,他向對方伸出了手。
斂下眼瞼,有些遲疑地偏著頭,須臾,一抹絕美笑靨綻放開來,祂伸出藕臂,輕輕
地碰觸那朝著自己伸出的大掌。
「左熙禾,我會的……」
【中】
古代人對於神靈是畏懼又崇敬,對妖魔鬼怪是避而遠之,甚至出現道士這個職業自
詡為正義對妖魔鬼怪趕盡殺絕。
原因自然是因為神靈會保佑人類,而妖魔鬼怪會害人。
那麼,眼前這位不保佑人也不害人的傢伙,到底要算什麼呢?
「無知的人類,吸取天地精華修練的不就是精靈嗎?」對於左熙禾的問題,梨主哼
了一聲以示不屑。
「那不是也算妖嗎?」雖然是接受西方教育長大的,但他國小時可讀了不少中國神
話故事,所以別想騙他。
「對你們人類無益的哪個不被當作是妖魔鬼怪?連安穩修行都會被臭道士打擾,無
聊的人類。」
「喂!」請不要忽略眼前也有人類好嗎?
「哼……我告訴你,人類為何無法容忍我等的存在,是因為我等在你們之上。比如
今天有兩隻山虎,一隻不食人,一隻會,人類對不食人的老虎頂多只是驅離,但
會食人的……哼,不趕盡殺絕是不會干休的。」
「你在說廢話嗎?會吃人的老虎就算驅趕走也會去吃別人啊!」左熙禾忍不住為同
類反駁道。
「這就奇了,人類吃萬物,倒不准有一物吃人,什麼心態?」一揚手便讓左熙禾剛
張開的嘴唇緊密貼合,梨主語帶不屑道,「若不是蒙神靈眷顧,你們哪有脫離食物
循環的一天。」
明明就是因為我們人類遠遠優於其他物種……「我說梨主啊,你是不是討厭人類?
」不然怎麼會老是以睥睨的姿態、不屑的口吻說人類呢?
「當然,人類膽小、神經質、自私自利又無情,哪點值得我等喜歡?不過童子與老
者倒得我心就是。」
「……你說的是小孩跟老人吧?我猜是因為小孩天真又單純,老人看盡百態心胸寬
懷是吧?」雖然有點悲哀,不過同類的習性他也很瞭解。像他,在商場上打滾那
麼久,練就一身銅牆鐵壁,還不是被自家老婆跟好友傷到心寒嗎?
如此一來也不能怪身為精靈的梨主會這般厭惡人類了。
人類的黑暗面,有時連人類自身都感到膽寒了,更何況不同族類?
沉吟片刻,梨主話語忽地一轉,「話說,這裡並不是我的故鄉,我的故鄉現在已經
被那些大盒子取代了……」
「你想說的是城市吧……就已經有我的記憶了幹嘛還要那麼麻煩啊!」當一記凌厲
的眼刀射來後,左熙禾很識相地閉嘴。
「我就偏要說是盒子,一棟一棟,隔絕天地,正符合人類膽小心窄的天性,難怪你
們一堆病,因為沒有天地精氣滋潤嘛!」
「好啦,都是你打岔害的,言歸正傳,因為人類的發展,我的許多同胞都失去棲身
之所,甚至淪為木柴、紙張……」遷怒地瞪了左熙禾一眼,梨主咬牙切齒道,「
那時,為了反抗人類我大肆作法,成功阻止了人類的刀斧,卻惹來殺身之禍。」
「道士啊……」
「嗯,那些個兩光道士根本看不見我,只會隨便作法,讓我又不舒服又怒,後來是
一個小孩看見我……說來也奇怪,那時我因為憤怒邪氣纏繞,那孩子居然毫不畏懼
呢,跑去拉著他爺爺來看我,那老人似乎在那群村人中有地位,所以,我把我的
條件告訴那孩子,那老人二話不說就同意,把我移居到此,阻止我犯下大錯。」
「啊?不是讓你逃過一劫嗎?」
梨主懶洋洋地望向遠方,淡然得好似那些過往只是別人演的精采戲碼,與自身無關
,「當自身憤怒引發殺念,就是破壞修行的開始;當殺念化為實際行動,就是造業
的開始。」
左熙禾愣然地望著梨主脫俗的容貌,心中頓升一股從來沒想過,卻困惑很久的問題
,「你們……為什麼一直要不斷修練?活過那麼長的歲月就只是為了修練,修練後
就會活得更長,難道,你們就沒有其他人生目標嗎?」
「目標是人定的不是嗎?因為你們生命短如曇花,所以只能在有限的生命裡尋找自
身的意義,為了在有限的時間成長,便將這個世界數字化,一旦無法解釋便否認
其存在,你們不累我看了都累。」
「因為擁有漫長的歲月,所以看盡百態,可以悠哉從容的度過,體會世界萬物的美
好,我等如此,有何不好?」將視線移到一臉複雜的左熙禾,梨主垂眸凝視,一
向淡漠的雙眸難得染上一絲暖意。
已經好久……沒有說那麼多話了……
日復一日的寂寞,縱使有同伴的陪伴仍感到孤單,樹木天性淡然,一天頂多打聲招
呼,聊天幾乎是少之又少,或許,擁有智慧和人類模樣的祂更接近的是人類,人類
的對話、動作、思想都比同類更令祂感興趣。
然而,隨著人類的進化,能看見他的人少之又少,通常都是天真單純的小孩或將死
的老人,那麼……正值青壯年的左熙禾呢?
讀了他的記憶知道他是因為想擺脫過往,才來到這裡遠離塵囂順便休養生息,實際
上左熙禾也不是多單純的人,人生都還過不到一半的他,心中那股寂寥讓梨主頓時
覺得可笑。
背叛這件事不是人類的本性嗎?只要利益、感覺、目標不同就會走向不同的路,從
千年前就存在的事至今仍看不透嗎?
灰心喪志又故作灑脫的左熙禾,本該被凡塵矇住眼睛卻看得見精靈的年輕人類,如
何不有趣?
「梨主,我還有個問題很想問你!」沉默許久的左熙禾忽然打破寧靜的氣氛,面帶
困擾的問,「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讓他嘗到何謂嘴角抽慉……
「你見過有分性別的梨樹嗎?」[/size]
※ ※ ※
這算是……人生第一次交到知心朋友吧?!
才認識短短幾月,說知心一點也不誇張,梨主擁有看穿人心的能力。是的,他的朋
友不是人,但卻比人更令他信賴。活過漫長歲月的祂知道的比考古學家還多,明明
是棵樹,卻知道許多事,實在很奇怪。
「我等可不若人類低能,樹輩彼此間都可以交流所見所聞,少見多怪!」
剛開始真的很不服氣,但現在他倒習慣梨主冷淡傲然的態度。從未想過,原來人類
在植物的眼裡是如此脆弱無能,兼膽小、自私、殘忍和神經質,難怪梨主說其他梨
樹不太喜歡看見人類,要他別來,就算來了也懶得跟他說話。
左熙禾僅是聳聳肩,隔天帶著筆記型電腦出現在樹下。
知道梨主只有耳聞其實未見,對於外在環境還是有些好奇,所以,他將硬碟中的資
料輪流播放,影片、音樂……他覺得有趣的一切分享給默默在身後觀看的樹精。
然而,硬碟空間有限,資料也有看完的一天。左熙禾雖然試圖嘗試簡單樸實的生活
,但習慣豈是一天兩天能改變?隨著科技發達,輕便的筆記型電腦加上無線網路,
便可以知曉世界大小事,而每天上網看新資訊,早就是文明人根深柢固的習慣了。
左熙禾仍舊每天在梨花樹下坐著用電腦,附近村人信奉那片梨花樹林有神靈在,對
於左熙禾的日日打擾本頗有微詞,但見這個都市來的小夥子並沒有惹上什麼麻煩
後,也就認為神靈並未生氣,任由他去了。
春天梨花開得茂盛,白色花瓣零散飄落,好似在草地上鋪上一塊素色高雅的地毯,
綠白相間,美不勝收。
坐在左熙禾身旁看著薄盒子內生動的影片,梨主側首凝望他專注於電腦的面容,嘴
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長吁口氣,成功引來左熙禾的注意。
「幹嘛?不好看?」
「呵,很精采啊。我說……左熙禾啊,你還是回都市去吧。」
天外飛來一筆,左熙禾困惑地皺眉,「怎麼突然說這個啊?!」
梨主笑得燦爛,下巴朝電腦點了點,「因為我發現你心口不一。」
「不要跟我打啞謎……」半瞇雙眸,他討厭祂學人類那一套,「你到底要說什麼?
拜託一次說完好嗎。」
「呵呵……」無視於男人不悅的神色,梨主淡然道,「你口口聲聲說要拋下過去展
開全新的人生,但是,你選擇來到這偏遠的小村落不過只是想遠離傷心地,想要找
個安全的地方療傷罷了;你想遠離都市塵囂也不過是因為對人際關係感到失望、
無力;你對我全然信任,也不過是因為無法再全然相信同胞,也懶得去辨別是非真
假。」
收起笑容,梨主神色一凜,「說到底,你不就是個想逃避現實的人類罷了。」
無言以對,不是認同梨主的話,而是心底真正的想法被點破,頓時不知所措而已。
左熙禾難堪的臉上,寫滿了不願承認。梨主一嘆,對於人類在自欺欺人方面感到相
當佩服,「若真有心要遠離塵囂煩苦,又何必帶著薄盒子,密切注意外在的一切呢
?」
「講明白,你根本就放不下,裝模作樣的人類。」刻意忽視自己的在意,佯裝灑脫
看開的人類啊,真是可笑又可悲。
「你怎麼這樣說!」事實證明,人不管幾歲都會惱羞成怒,「我帶來只是為了方便
而已,況且,我帶筆電到這裡也不過是為了給你看外在世界啊!」
「那些我都知道……」
「可惜你一個都沒親身經歷過,你只是扎根在這裡,動彈不得的接收其他樹傳來的
訊息而已!」
微風捲動兩人的衣物和髮絲,明明是時間流動的空間,卻凝重到讓人呼吸不順。許
久都等不到梨主回應,左熙禾發熱的腦袋頓時冷卻,倍覺尷尬與抱歉。
「抱歉,我……」
「你說得沒錯。」清冷的嗓音打斷慌忙的聲音,梨主垂眸苦笑道,「我的活動範圍
就只在這片梨花樹林裡,哪都不能去,活了數百年的我,知道全世界,卻被侷限
在這小小天地中;而活了數十載的你,有機會可以遊遍世界,卻選擇活在小小盒
子中。」
「你的世界還太狹窄了,所以看事看人都有所侷限,看不透自然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頓了一下,祂微笑,「所以,我叫你走,不單是要你去面對,還要拓展視野
,當你看清後,你就會發現當初的煩惱悲傷,不過就如此。」
「別說了!」低吼著制止梨主說下去,左熙禾垮著肩,疲倦道,「給我些時間,讓
我好好想想。」
起身邁步,他悵然離去的背影,透著頹喪和被看透的難堪。
目視左熙禾的背影直至消失,梨主才收回視線仰望天空,闔目嘆息,「左熙禾,願
你領悟……」
【下】─ 上
平日準時報到的男人已經連著好幾天不見人影了。梨主收回眺望的目光,一
股失落油然而生,熱鬧過後的平靜,總是令人倍感寂寞啊……
〝梨主……〞
「嗯?」看著身旁僅次於自己的大梨樹,梨主有些意外一向沉默的它主動呼叫自己。
〝梨主喜歡那個人類嗎?〞
「不討厭。」喜歡?左熙禾那懦弱的傢伙不值得。
〝既然如此,就沒有告知的必要了……〞
「等等!」敏銳地感覺到有事發生,梨主難掩緊張的追問,「左熙禾怎麼了?」
〝他家後院的老榕樹傳來訊息,左熙禾十多天前因為身體不適離開屋子,醫院旁的
桐花樹表示有見他進醫院,之後不見他出來。〞
沒有出來……「我去一趟看看。」
〝梨主,萬萬不可!您這是破壞約定,會損及道行的!〞
梨主一愣,猛然憶起當初答應老者不離開梨花林,若有違背則自毀道行一百年。要
知道,毀道容易修道難,百年道行可不是唾手可得的……祂捫心自問,有必要為了
個認識不過一月多的人類如此嗎?
不過是個不討喜的人類,一眨眼就消失的短命種……
可是,心裡就是無法不去在意,或許是因為難得遇上能看見祂的人,或者是左熙禾
與祂分享收藏時的笑容,亦或是……因為自己的話而頹然離去的背影。
祂說那些話不是想傷害他,而是打心底為他可惜,明明還有大好未來,卻因為一些
在祂眼裡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放棄,實在浪費他短暫寶貴的一生。
然而,人生是自己的,誰都沒有干涉的資格,連造物主都從不干涉,祂一個精靈又
有何資格?
既不是左熙禾的家人也不是朋友,僅是萍水相逢的人和精靈罷了……但是,真的是
巧合嗎?左熙禾哪個偏遠村落不挑偏來到這裡、那棵梨樹不挑偏挑自己……他們之
間的緣分是不容忽視的。
「就算自毀道行,我還是要去。」思考許久,祂決定回應心底真正的想法,去見左
熙禾,祂不知道與左熙禾相遇的意義為何,但祂覺得,去見他或許就會知道了。
刻意斷絕感應,大梨樹搖擺不止,是因為風吹還是抗議梨花林主錯誤的決定?已經
自毀道行衝破限制離開的梨主,想必是看不見也不知曉了。
※ ※ ※
「噗!!咳咳……梨主!?」一口水就這樣全噴向窗簾,左熙禾首次慶幸自己住的
是單人病房,不然他優雅的形象就毀了。
不等臉色難看的梨主說話,左熙禾率先搶白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不能離開嗎
?還有你怎麼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啊?你……」
左熙禾連珠炮的問,梨主趁機喘口氣平復胸口翻騰的氣血。對方不若自己想像中的
病厭厭,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還挺有精神的。
梨主突然為自己不顧內傷衝過來的行為感到不值。
「我聽同伴說你住院了,什麼病?」
「……這不關你的事。」故作冷漠的轉頭,左熙禾淡然道。
梨主頓時臉色陰沉,冷笑道,「左熙禾,喜歡心靈被窺探的感覺嗎?」
「……唉,肝癌末期,來日不多,就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完,梨主的神色從震驚
轉為複雜,讓他不禁有些高興,這世上,還是有人在乎自己的。
父母早逝的他,從小就寄住在舅舅家,舅舅家境並不富裕,對那個家而言,他不是
有血緣關係的小姪子,而是因為法律和世俗眼光的壓迫,硬塞給他們一家的負擔。
高中時他就在餐廳打工賺取生活費,大學畢業後,他積極工作只為了還清四十多萬
的就學貸款,他的人生,一直在為生存拼命,從來不知道夢想、興趣、悠哉為何物
。汲汲營營的人生他早就累了,老婆外遇只是個引線,導引他體內的反叛和惰性。
原以為終於可以享受悠哉自得過每天的人生,哪知卻遇上一個梨樹精靈,戳破他豁
達面具下的矛盾。
梨主的一席話讓他數夜失眠,只要一闔上雙目,梨主嘲諷的眼神和尖銳的語句便會
在夢中出現,讓他無從逃避。
作息失調加上心神不寧,以前就偏高的肝指數似乎又有升高的現象。當初決定到鄉
下生活不單是為了遠離塵囂,還有調理因為熬夜勞累和菸酒而不佳的身體。
胃口不好、噁心、容易疲累和偶爾的腹部疼痛已久,原以為只要好好休養便會消失
,誰知,這竟是肝癌初期的症狀。
等到他察覺到身體的不舒服有增無減後,一切都來不及了。
「話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沒打算來檢查身體的。」左熙禾無謂的笑,試圖安
慰愁容苦臉的梨主,「那天因為被你氣到,所以有好幾天我都失眠,身體的狀況
也越來越差,本來以為是小病,來醫院檢查時得知是肝癌末期,我也嚇了一跳呢
!哈哈……」
「左熙禾,你演戲給誰看呢?」這裡沒有人類,只有洞悉人心的精靈。
左熙禾的笑容倏地垮下,失去笑容的臉瞬間失去朝氣,神色悽然,「我都忘記了,
你是樹精……梨主,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以前有時間只想著賺很多錢,讓生活更好
,現在時間不多了才開始想一堆,很可笑吧?」
梨主沒有回應,靜待下文。
「我在想,左熙禾這個人活到三十六歲,生活中除了錢還是錢,什麼人生意義、興
趣、理想他媽的全沒想過!」忍不住罵了粗話,他情緒激動道,「我不甘心,好不
甘心,我想要留下些什麼,做些成就給世人看,只是……」
用手背粗魯地抹去懊悔的熱淚,他不禁哽咽,「全是空想罷了……」
已經……沒有時間了。
「嗚…咳咳……為什麼我不早點遇見你呢?如果早點遇見你,早日明白,是不是我
的人生就會不同?」左熙禾淚流不止的望著梨主,對方複雜的眼神他看不確切,努
力揉眼,仍是讓淚水模糊一片。
一個大男人,就這樣雙掌掩面坐在床上痛哭,昔日強壯的肩膀今日竟脆弱地顫抖著
,令人鼻酸。
梨主任由左熙禾發洩,等到他稍微平復一點後,才緩緩開口,「左熙禾,現在,換
你安靜聽我說……」
「還記得我的故事嗎?那個看得見我的孩子……那時處於動亂時代,他比你還早死
去。當他十六歲被徵去當兵,來跟我道別時,我就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那時,他面帶死相,我只要阻止他去就可以讓他多活十幾年,但是我沒有。」梨
主垂眸,纖長的羽睫遮不住滿心悔意,「精靈信奉自然法則,當然不會去干涉,
可是,多年後每想到那個孩子我就後悔一次。我不是得道升天的神,只是個還在修
行的精靈,感情雖然平淡,但仍舊存在。」
「那孩子對我來說是特別的,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時常來看我,同我說話,
打心底喜愛我……」感受到左熙禾關心的視線,梨主抬首微笑,「於是,我向上蒼
乞求,讓我再遇見那孩子一次,我想要有所補償,我想要擺脫懊悔。」
「可是,就算那孩子轉世,容貌也不一樣了,你要怎麼認?」被轉移注意力的左熙
禾認真問道。
「直覺吧!雖然不確定是不是遇到那孩子,但是,上天回應了我,把左熙禾這個人
送到我身邊,我想,這就是我的機會。」
「什麼意思?」
「人之將死,必有死相,但是,左熙禾,我看不見你的死相,這代表什麼?」深吸
一口氣,祂堅定道,「代表,你的死期還很遙遠,而我,就是來幫助你的。」
「梨主,你在說什麼啊?你把我搞糊塗了!」雖然仍是不清不楚,但左熙禾隱約明
白梨主的意思,心底名為希望的火花悄然升起。
「小傢伙,這次之後,短時間我都無法現身了,最快也要五十幾年才有足夠的力量
讓我現形,所以,你小子不要白白浪費我的力量,要好好珍惜後半段的人生知不知道?」
「梨主……」豁然開朗,心情頓時激動到無法言語,望著梨主的笑容,他不禁有種
想衝向前抱緊梨主狂哭的衝動。
「不要讓我失望,左熙禾。」話落,一道強烈到超越正午太陽的白光瞬間籠罩整間
病房,左熙禾張口想說什麼,道謝、再見都好,只是當強大的能量進入身體時,
劇烈的痛楚讓他發不出聲音,冷汗狂冒、身體顫抖、劇痛難耐……漸漸地,意識遠
離了,在陷入黑暗前,他看見梨主最後的笑容,是那般溫暖、愉悅……
【下】─ 下
「爺爺,醒醒啊,不能在這裡睡啦,媽媽說會生病的!」小女孩用力推了推沒有動
靜的爺爺,發現不管是推或叫,爺爺就是不肯起來,認定爺爺賴床,想到自己只要
一賴床媽媽就會又推又叫的,自然模仿起大人的做法。
小女孩叫得累了,粉嫩的小臉蛋也憋得紅通通的,氣惱地捶了爺爺一拳,正想再捶
第二拳時,一隻白皙手掌溫柔地抓住她行兇的小手。
小女孩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哪知一回首眼睛就定住了……好漂亮的大姊姊啊!!
比電視上的姊姊們都還漂亮!
生平第一次看見漂亮到像天使般的美女姊姊,小女孩興奮到完全忘記自己來叫爺爺
回家吃晚餐的任務。
「姊姊妳好漂亮哦!真的很漂亮!」小孩子學得字彙不多,能想到的就那幾句。
「謝謝。」來人輕柔一笑,撫了撫小女孩柔細的幼髮。
忽然,小女孩偏頭,眼中寫滿困惑,「姊姊妳的頭髮為什麼白白的啊?跟爺爺一樣
耶!」
來人一頓,莞爾道,「因為我的年紀比妳爺爺大很多。」
偏頭,小女孩還是不懂,姊姊怎麼看都比媽媽年輕啊?
「呵呵,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別吵爺爺睡覺,他累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可是爺爺最近睡覺都睡好久,媽媽說睡覺不能太多的。」小女孩很為難。
「那是指小孩子,不是指爺爺……乖,去叫爸媽來帶爺爺回家,不然爺爺會著涼的
。」
小女孩猶豫地看了依舊沉睡的爺爺一眼,嘟嚷了句,「爺爺是賴床鬼。」後,轉身
往家的方向跑去。
擁有一頭秀長白髮的人站起身,望了小女孩消失的方向一眼,轉身凝視著滿懷失落
沉眠的老爺爺,喟然一嘆。
一名青年從老人的身體凝聚而出,張開茫然雙眼望著週遭,在一抹白色身影映入眼
簾後,霎時瞪大。
「梨主……」終於……終於在五十年後見到了!對方沒有騙他,沒有……
「左熙禾,好久不見。」看表情就知道左熙禾在想什麼,梨主無奈地笑著,「還有
,看到我也沒必要一臉要哭的模樣吧?」
「不是,我只是……太高興了。」搔搔頭,左熙禾開心地飄到梨主身旁,渾然不覺
自己哪裡怪異。
「我有好多話好多話想對你說,要從哪裡說起呢……從我痊癒後開始說好了,我找
了好久終於找到我有興趣的事業,後來認識幾個合作夥伴,事業經營得很不錯,雖
然遇上很多挫折,可是我很快樂……之後,我在我常去的餐廳認識我的妻子,我
一直都很想介紹給你認識,她是個很棒的女人……在六十歲的時候我退休了,
實現環遊世界的目標,有好多美麗的照片等著給你看呢!還有啊……」
梨主從頭到尾都沒有回話,僅是報以溫柔的微笑,默默聆聽著左熙禾滔滔不絕的話。
牽起激動到眉飛色舞的男人,梨主帶著他往某個方向前進,左熙禾也不以為意,對
如同再造恩人的梨主,他滿心信任。
一路上,他們前進的很緩慢,梨主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不捨,左熙禾或許是興奮過
頭,竟沒發覺,逕自說得開心。
在說到他孫女是何等可愛之時,梨主打斷了他,「左熙禾,時辰到,該上路了……」
左熙禾不解地凝視著祂,困惑於對方眼中的感傷。
「正視現實吧,你已經不屬於人世了。」這人……死了都還要裝傻。
「……」左熙禾本想辯解幾句,但在看到梨主透澈的雙眸後,頹喪地低頭,身形委
頓,「再等等!我還有好多話……」
「不重要了,左熙禾。」無視左熙禾受傷的神色,梨主眼帶欣慰道,「重要的是你
平安快樂過完這一生,沒有讓我的付出白費。」
左熙禾瞪著梨主,難過到說不出話,半晌,他氣惱地開口,「你難道都不想跟我多
說說話嗎?」
「我當然想,只不過我也沒法維持太久,我的力量太微弱,現在隨便一個魑魅魍魎
都可以重傷我。」對方一臉抱歉的表情,讓祂不禁摸摸他的頭以表安慰,「別自
責,我心甘情願的……現在,我唯一能替你做的,就是送你最後一程了。」
「……好吧,最後讓我說一句話就好。」
「嗯。」
「謝謝……謝謝你給我的機會、謝謝你一針見血的開導、謝謝…上天讓我遇見你。」如果不是梨主,他的一生肯定沒有精采只有不甘,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沒有遺憾壽終正寢的過完人生,他是何等幸運!
「……那麼,我也有最後一句話要對你說。」靠近他耳邊,祂悄聲道,「梨主其實
是地位的稱呼,我真正的名字是……」
是什麼呢?
風不知道、梨花樹們不知道、遠方靜候的鬼差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只有梨主
和左熙禾。
明白真名對精靈的重要性,身為唯一梨主願意分享秘密的人,左熙禾笑得合不攏嘴
。當一位精靈把名字告訴你的同時,就代表祂全然信任你,並認定你是夥伴。
目送左熙禾遠去的身影,梨主感傷地揮揮手,身形再也無法凝聚,化為一陣白霧回
到本體內。
身旁的大梨花樹抖抖樹葉,落下片片雪雨。
〝您怎不告訴他,他就是那孩子的轉世呢?〞
「沒必要,他是左熙禾,除此之外誰都不是,況且……我們對彼此,都了卻遺憾了
。」
再說了,言靈是有力量的,祂已將真名刻劃進左熙禾的靈魂中,只要轉世的他還存
有印象,他們定會相見!
只是,再相見時,梨主仍是梨主,左熙禾卻不再是左熙禾了……
春風拂來,廣大的梨花林迎風搖擺,純白花瓣緩慢飄下,彷彿在為梨主深埋心底的
離情傷感而落淚。白色淚水輕柔地覆在已然冰冷的屍體上,原本失落的臉,竟一臉
安祥。
當左家人悲傷地移走屍體時,祂用剩餘的力量舖了一條純白花道,左家人驚見異象
,倏地明白老父在世時講述的一段奇緣是真的後,不禁淚流滿面,沿路哽咽著不斷
道謝。
謝什麼呢?
謝梨樹精靈讓他們明白老父並沒有說謊,還是謝祂讓老父走得不孤單?無論答案是
哪個,都不重要了。人生於世,是像動物僅為生存或延續後代而生,還是找出生命
意義,活出自我,這,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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