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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新蘭幽芳春料峭 老磬希聲秋蕭蕭》
敏軒打算過年前才要回家。
這幾天她有空就待在事務所,雖然還是想看到鬼,卻不敢問子安。倩倩在事務所有個房間,但她通常不睡在這裡。偶爾杜平出現,敏軒問他,他說住在飯店。
「嗯......這樣會不會太花俏啊?」敏軒在房間裡,盯著電腦螢幕心裡想著。「子安喜歡綠色。」敏軒跳起來,看到身後一臉正經的杜平,忍不住抱怨:「你一定要像鬼一樣突然冒出來嗎?」「哎哎......妳對子安都不會這麼說話,幹嘛對我這麼兇?」杜平擺出無辜的眼神。「呃......因為鍾先生是長輩啊......」「長輩?我比子安大一歲欸!」「噗!......騙人!」敏軒推開椅子站起來,瞪著裝出受傷模樣的杜平。「你比他還大一歲?」敏軒想到自己平時跟著倩倩叫他「杜平」,似乎太沒大沒小。杜平指著電腦螢幕說:「真的要放這個?」「嗯、對啊,我想說做一個網頁
,藉由網路搜尋的便利性擴大業務......不是,你真的比鍾先生大啊?」「是啊。別叫我杜先生,不必拘束。子安肯讓妳做這個網頁?」「嗯......他只說『好。』」杜平笑了笑。
敏軒趁子安不在,提出疑問:「那個、請問你也看得到鬼嗎?」「妳講話變拘謹了,早知道不告訴妳!」杜平埋怨。「呃、好啦,你跟倩倩是不是都看得到?」「我看得到。倩倩嘛,妳自己問她。」「那、要怎麼樣才看得到?」「還沒死心啊?問過子安沒有?他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哎呦......」敏軒懊喪著臉。
杜平似乎有點於心不忍:「看到鬼一點也不有趣啦!」「哼......這話一點也沒有安慰到,這就好比拿書卷獎的人說:『拿書卷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聽在我們耳中真不是滋味呀......」杜平啼笑皆非:「我的大小姐,事情就是這樣,我也沒輒呀。」敏軒嘆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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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倩倩想下廚,把敏軒留下來吃晚飯。倩倩跟子安用背包裝著食材回來,她一進門看到杜平,哼了一聲,讓杜平苦著臉:「哎哎......這裡有沒有純銀筷子啊?」
敏軒到廚房幫忙洗米端盤,倩倩一頭長長的紅髮紮成蓬鬆的馬尾,一手倒酒,一手翻炒蝦子,悅耳的水氣蒸騰與沙沙聲傳到廚房外。杜平在門口探頭一番後回到客廳:「樂得有模有樣。在家還戴眼鏡,怕迷了小ㄚ頭?」子安撐著頭,眼睛輕閉,吐出一句:「......好香。」
敏軒趁悶鍋的時候問倩倩:「妳也看得到鬼嗎?」「啊?我啊?我不喜歡那回事,所以沒練。」「啊......不好奇嗎?」倩倩噘起嘴:「沒啥有趣的。」
晚餐是蒜香爆蝦、清炒山蘇、香茅檸檬魚,配上白飯與竹笙香菇湯,將就著擺放在茶几上。大伙兒專注品嘗菜餚,好一陣子不說話。敏軒發現在其他情況很少能這樣一群人安安靜靜地吃飯,與朋友多半得硬找些話聊,在家裡多半會打開電視。難得可以享受一群人安靜吃飯,不尷尬,如同一個人般舒適。
倩倩用日本藝伎般優雅的姿勢舀湯。杜平用筷子挑魚刺,敏軒仍對這個說話舉止完全中國化的外國人感到不可思議。子安慢條斯理地用手剝去蝦殼。敏軒想起自己直接就口剝蝦,不太雅觀,有點不好意思。收拾茶几時,子安說:「碗盤我洗......杜平你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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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家燈火閃爍的落地窗前,兩個男子靠在沙發上,室內未點燈,影子瀰漫在空氣中。杜平端著酒杯,玩賞晶瑩的液體,一邊揚起古琴般的聲音:「看見對那丫頭來說應該不難吧。」過了一會兒,一個彷彿傳過遠山的鐘聲回應:「對她沒有好處。」杜平望向眼瞳如水銀的子安:「打算怎麼處理?」「......不知道。他們太過緊密,不好處理。」「呼......這麼久了,你還堅持那件事?」
凡人依體質不同,的確可以請道士高人為其開眼。然未曾修鍊心性就冒然以外力開啟者,無法承受心靈衝擊,下場大多不好。有的以鬼營私,行茍且之事;更多的是以為能人所不能,貢高我慢;尤甚者,心神喪亡,身體易主。但杜平所指並非此事。
子安淡淡地問:「這些年如何?」「哈哈!不就照舊麼。千年來,朝代更易,科技發達,人倒沒多大改變,不就是吃喝拉撒?」「那就好。」「倩倩如何?瞧她挺忙的。」「愛往大學跑,什麼課都修遍,只中文、哲學不修。」「那倒是!要她聽別人講儒道墨法,太難為她了!哈...哈...」杜平笑岔了氣。止住笑,他問:「她......開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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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頁只有首頁一頁,因為沒有什麼資料好放。子安只瞄一眼就說:「可以。謝謝妳。」讓敏軒覺得他完全不在乎她做了什麼。事實上也相去不遠。工時也由她自己報,她開始懷疑子安到底僱她來幹嘛。「嗯......那我就放上網路囉......」子安點點頭,說:「還有興緻嗎?」「蛤?什麼?」「還想看見魂?」「呃......嗯......」「我不保證妳看得見。但如果妳願意,可以跟我一起辦事。」敏軒皺起眉,一臉的猶疑不定,以下是她的內心交戰:
「什麼?辦事?是傳說中的神棍斂財......財沒有,騙色嗎?」「難怪他都不在乎我的工作?目的是『那個』?」「他是倩倩的哥哥,不會做這種事吧!」「媽呀!現在要怎麼回答?」
子安看到她的表情,側頭想一下,又說:「我的意思是,我去收魂的時候,妳可以跟來。但是可能什麼都看不到,也可能感覺到一些,如果沒興緻,就算了。」「啊?喔......哈!哈哈!當然!我想去!哈哈......」敏軒笑得傻氣。「今天晚上,要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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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鬼真的怕白天嗎?」「不怕。」「那為什麼人家都說鬼晚上才出現?」「......」「如果我被附身......呃,可不可以用輕柔一點的方式解決啊?」「可以。」在計程車上,敏軒因為興奮而忍不住問東問西。子安望向窗外,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敏軒發現子安只回答一句話可以解決的問題,自認為更了解子安而高興莫名。
男人在沙發邊來回踱步,不時舉起戴著名貴金錶的右手,不時深吸氣。合身襯衫配上斑白的短髮,圓潤的臉龐,絡上幾絲皺紋。老頭子身穿黃色道袍,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張開缺牙的嘴笑道:「溫老闆,一時三刻走不了人,坐下來等吧!」「你怎麼能了解我心中的著急!這個人可靠嗎?」老頭子冷笑:「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人要救不了,恐怕世上就沒人救得了你!」溫老闆苦澀地看著老頭子,老頭子哼著小曲。
溫老闆是知名企業家,熱心公益、形象良好但為人低調。有錢人特喜風水勘輿之事,他與老頭子是素來就認識的。再五分鐘就到約定時間,他心浮氣燥地盯著錶上的三根針。門鈴響起。老頭子從沙發上站起身,溫老闆忙催促管家。「?」、「兩位晚安!百忙之中撥冗前來,感激不盡,敝姓溫......」溫老闆看到管家領進來二位大學生年紀的少男少女,雖然覺得未免太年輕,但想必是老頭子說的人,連忙禮貌問候。少年身著深綠帽
T、工作褲,少女身著水藍色毛衣、牛仔褲。老頭子反倒瞠目結舌:「您......這......是鍾先生麼?」溫老闆表情大變:「你不認識他?」「不!不是不識......是、三十五年了呀!」敏軒從欣賞豪宅的愉悅心情變得有點不知所措,缺牙道士有點可怕,而溫老闆看起來沒那麼親切了。
子安踏步上前:「你是黃芎道長吧?我聽家父提起過你。」道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啦!我就想人哪來三十年不變,原來是......令尊可好?」「家父已過世。」「唉......所以把使役傳給你了?」「是。」「鍾先生,請救救我老婆!」溫老闆焦急地插話。「尊夫人怎麼了?」子安問,道士「嗤」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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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用眼神制止溫老闆,請大家坐到沙發上,先發話:「仍是稱呼你鍾先生嗎?......煩你來不為別的,這事兒恐怕只有你父親那樣的高人才有辦法。」「我儘量試試。」「你真像極你父親啊......一樣惜字如金。」「謝謝。」「小貓跟我說找到鍾先生的使役,我真高興極啦!呵呵!多年來一直希望再見令尊一面......」敏軒看到溫老闆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融化中的冰淇淋,心中暗暗好笑。
「小貓」是黃芎道長的使役。使役不妨想成俗稱的「養小鬼」,但種類與取得方式繁多。「小貓?那一定是像日本的貓又一樣囉?啊!好想看~鍾先生也有啊?」敏軒想著,看看子安,他還是很有耐心的樣子,但他做手勢打斷道士的話:「溫先生的夫人怎麼了?」「啊?溫老闆你自己說。」敏軒覺得這道士有點不負責任。
溫老闆十指緊緊交扣,眼佈紅絲:「內人三天前突然神智不清、胡言亂語,清醒的時候......不斷地說『好難過、救我』......她還懷著身孕啊!」「內人跟情婦分清楚哇!別想唬攏鍾先生!」溫老闆漲紅著臉,瞪著冷笑的黃芎,敢怒不敢言。「抱歉......在我心中,她才像是我的妻子......我剛才說的是我的......愛人,而內人在一週前......自殺未遂,現在在醫院昏迷......」敏軒看好戲的心情愈演愈烈,心中驚呼:「哇靠!愛殺蜘蛛網的情節嗎?」
雖然事情經過顯然很八股,還是聽聽當事人怎麼說。
「請告訴我所有細節。」「是、是......我與內人結褵二十八年,呼......感情一向很好,但是......少了激情,只剩下家人的感覺......三年前經由朋友認識煜芳,當時她還是大學生,唉......你也知道,遇上真愛,就情不自禁......」
「哼!什麼真愛!這就是所謂的『晚年失節』、『為老不尊』嗎?」敏軒不知道溫老闆是什麼大人物。戀愛經驗貧乏的她,對男女關係的看法很單純。
「煜芳上個月產檢,醫院竟然打電話到我......內人的家,我不得已坦承我跟煜芳的關係......她要什麼我都給她,我希望能跟她離婚,給煜芳一個交代。」「......但,她說什麼都不肯,開始瘋狂地找尋煜芳,我怕她要對煜芳跟孩子不利,所以我帶著煜芳躲起來,拜託友人居間協調。」「沒想到,上星期她從樓上跳下來......唔......」像是回想起痛苦的事,他用交扣的雙手捂住嘴。
黃芎接話:「全身紅衣,鐵定想報復的。該說是命大還是命歹呢,給下頭的車子接住了,氣沒斷,魂離身,眼下找到情婦頭上來了。還是個吃齋人呢,麻煩!」他搖搖頭。「力量強,逼都逼不出來。」
子安點點頭:「請問二位女士的姓名?」「愛人名叫姚煜芳,內人叫施東慶」「與夫人可有孩子?」「一男一女......能不能請你先看看煜芳的情況,我怕她撐不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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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老闆命傭人離開房間,床上的女孩子,眉頭緊鎖,臉上濕濕膩膩的感覺。子安仔細端詳,黃芎在他身邊嘰嘰呱呱說些什麼。溫老闆焦急地看著他們。敏軒輪流觀察眾人,有種置身事外的輕鬆,又有絲無足輕重的小失望?
沒有多久,子安轉過身:「請讓我和我的助手單獨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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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呀?」黃芎臨走前還在嘮叨,敏軒開始覺得他有趣。子安把右手放在煜芳的額頭,口中喃喃有詞。敏軒站在稍遠的地方張望,因為她怕又被附身;況且子安說過:「等一下無論如何別說話。」然後他把手換到病人的心口,輕柔地說:「......妳可以出現了,施東慶女士。」
姚煜芳的眼睛猛然睜開,敏軒發誓她聽到「蹭!」的一聲。頭髮黏結的女孩跳起來,下巴壓低瞪著子安:「你是什麼人?」「我是來幫妳的人。」「幫我?哈哈!總算老天有眼,那男人在哪?我要用他情人的身體撕了他!嗚啊!」她張牙舞爪的樣子讓敏軒害怕地閃到子安背後的角度。
「先跟我說妳的經歷,我才知道怎麼幫妳。」「不必!我的願望就是讓那個男人痛苦、後悔,你把他找來!找來!」
「煜芳!」「蠢貨!你不能進去!閉嘴!」這個使用姚煜芳的身體,但顯然是施東慶的女人火辣辣地瞪著門:「他在外面?」
「他在外面,但妳現在不能出去。」「為什麼不能!我現在就要去折磨他,讓他嘗嘗我所受的痛苦!」說著她真的向門撲去。以位置來說,敏軒的背後是門,而那女人的臉孔正隔著子安對她撲來!她不自主地跳起來。
子安的左手搭上女人的肩,女人的衝勢頓然停止。「我讓妳出現,也能讓妳消失。」他用敏軒未曾聽過的冰冷聲音說。女人皮肉抽動地看著子安的臉,而敏軒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哈!哈哈!沒關係!就消失好了,把這個身體跟小孩毀掉,我也甘心!大家同歸於盡好了----------------呃!」女人的臉突然變得非常驚恐無助,跌坐在床上。就在敏軒想轉到側面好看清子安的臉時,子安柔聲說:「冷靜下來,我會幫助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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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她啊......好年輕......」女人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憔悴的臉。「我年輕的時候......我年輕的時候,她算什麼......」良久才嘆息著轉過來,問:「女孩子是什麼人?」「是我的助手。不必在意。」敏軒尷尬地點點頭,她本來以為子安叫她別說話,是像小說裡寫的,只要不出聲鬼就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但看來不是這麼回事。
女人坐到床沿,滿面哀戚,眼神飄忽:「......以前,我們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雖然他忙著創業、為事業打拼,可我皺個眉頭、嘆口氣,他馬上丟下一切過來哄我開心,問我『什麼事不開心呀?』,扮鬼臉、說笑話......那是二十九年前的事啦!」「懷孕的時候,他好高興......偶爾亂發脾氣,他也讓著我......我為溫家生下長孫,那時候到哪裡都光彩......又生下女兒......一家四口時常一起出遊......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真的好幸福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老大上小學之後吧......公司步上軌道,他開始成天不見人影......當然我也替
他驕傲,孩子們問起,我都說『爸爸在為大事業打拼』......」「我持家、照顧兩個孩子......當好所謂『背後的女人』......卻也很久沒當過一個『女人』了,呵呵......」
子安站在一旁表情專注。敏軒認為沒有危險,所以稍微向前靠。她覺得故事有點老套,很想開門看看溫老闆跟道士有沒有在偷聽。
「我本來以為醫院打錯電話......可是小姐非常堅持,一問之下......我......」女人把頭埋進雙臂,聲音含混沉悶。「突然覺得這三十年來,像是一場夢,一場好熟的夢,而我終於醒來,發現什麼都不對......都不對了......」「我上次跟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他的臉上有這麼多皺紋嗎?什麼時候開始不愛吃麻婆豆腐了?說好的溫泉之旅,怎麼會還沒去......嗚----------------」女人終於情緒崩潰。敏軒的眼睛籠上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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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聞美國做過一個「溫水煮青蛙」的實驗,說的是把一隻青蛙丟到熱水中,牠會馬上掙扎著跳出來;如果把青蛙丟到冷水中,慢慢加熱,牠反而會適應溫水,等到感覺不適時,已經乏力脫困。不過也有人做出相反的實驗結果。實驗條件似乎限制很大,就當作一則寓言好了。
女人抽泣了約十分鐘,子安輕輕打破:「繼續說下去。」她拭去眼淚,眼神轉為清楚,說:「我找徵信社調查......就都知道了,連誰介紹他們認識的,我都知道......人真的不能隨便相信別人......」「我想挽回一切,想回到過去那個甜蜜的家庭,他卻已經不願意跟我說話了......我想找那女孩,想勸她離開......我會給她錢,但她卻有男人的保護......」「我找孩子,希望他們去勸爸爸回頭......他們卻已經有自己的生活,已經......不在乎了......」「夢醒了,我還剩下什麼?我這一生什麼都沒得到!一場空啊!」
敏軒脫口而出:「至少妳幸福過啊!」子安轉頭看她一眼,嚇得她捂住嘴。女人站起身看著敏軒:「......我有最好的家庭背景、受最好的教育,擁有驚人的美貌,我應得的,不只是這樣!妳能了解嗎?」子安輕輕帶過:「小孩子不懂事,別理她,妳繼續說。」敏軒生起氣來,但不敢再說什麼。
「我要他永遠留在我身邊。」女人意志堅決。「那麼為何要做傻事?」「......當時,我只覺得他們對不起我,我不甘心讓他們好過,朋友......朋友表面上同情我,可我知道她們背後都在笑!我好恨!」「我當時想......如果有人來幫我主持公道,我就不跳了......」「可我畢竟還是跳了......我只記得風強得睜不開眼,地面朝我衝來,我用手臂擋著,空氣......我只想深深地呼吸......」她似乎跌進回憶,臉部表情放鬆了。
「是啊......我想起來了......那一刻......那當下......我願意不計代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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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隻手捂臉:「像做夢一樣的混亂影像......我迷迷糊糊的,不能控制自己的反應......然後我想起來要報仇,我夢到那男人,我知道他身邊就是那女孩,我進入她的身體,有時候能感覺到身體,有時候又不行......一切都像惡夢一樣......然後我就見到您了。您要怎麼處置我?」女人幽幽微笑。
子安回答:「我說過,我來幫助妳。我不會對妳做妳不願意的事。想回去妳的身體嗎?」
「......想。可是,我不想輸。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敏軒很火大,心想:「妳剛才不是說願意不計代價活著嗎?去!」子安又回頭瞄了敏軒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亂講話。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妳想要他們付出代價,那妳要付我什麼代價?」敏軒張大嘴,簡直不敢相信子安會說出這種話,感覺很像雙面勒索。
女人的表情跟敏軒差不多:「錢!要多少我都給。」「我不要錢。」「那您要什麼?」「妳的命。」「......我可以跟那男人見面嗎?」「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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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背叛我?」女人貼著門喊話。
「東慶,是我對不起妳......」「難道你忘了我們以前的日子?」「對不起......」「不要再說對不起!」「......」
「我們真的、不能再挽回嗎?孩子、你不想再跟孩子一起遊戲嗎?」「東慶,孩子都大了......妳懷過孩子,妳知道一個母親的感受,我不能丟下她......」「她她她!你心裡已經沒有半點我了嗎!」「......」
敏軒開始不耐煩,要不是剛才女人驕傲的話讓她不爽,或許她還會感動一下。況且她睡覺時間到了。「收鬼都像這樣的話,那還真的沒趣。囉嗦這麼多做什麼呢?」子安靠著牆,狀似發呆。
「你是鐵了心不回來了?」「慶......妳曾經是我的摯愛、過去我從來沒有背叛過妳,我發誓!」「那現在呢?」「唉......我不知道怎麼說......這些年來,我們都成長了......卻不是一起成長,妳、我......我們都變了,變成對方不熟悉的人......這不是我們的錯......我曾經想改善我們的關係,但在妳面前的,永遠是二十多年前的我......我......好累......我不再是天塌下來都頂得住的男人吶!我從骨髓裡感受得到......我老了......」男人語帶嗚咽,女人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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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躺在床上,右手輕撫著微突的小腹。「要回去了?」「嗯,可以請問您的大名嗎?」「敝姓鍾。」「鍾先生......謝謝您!」「回去之後對這裡的印象會很淡,有些記憶會消失。」「嗯。」
子安把手放在她心口,她閉上眼。喃喃唸些什麼之後,他把手移到額頭,又唸了一會兒,轉身對敏軒說:「走吧。」
「鍾先生,煜芳沒事......」「你年紀輕輕,這『移花接木』、『隔空還魂』之術運用得這麼純熟,慚愧啊!老頭我一輩子都練不起來,了不起!了不起啊!」「過獎。」黃芎一股勁兒地興奮,把溫老闆的話蓋掉了。「姚女士已經無礙,施女士也回到身體。仔細調養即可。」溫老闆表情有點複雜:「真的很謝謝你,鍾先生,今天的事......呃......」「今天的事不會向任何人說。」「謝謝!酬勞你儘管開口!」「請黃芎道長代晚輩處理,全數佈施出去,可以嗎?」「哪有什麼問題!哇哈哈!想當年我跟令尊......」
回事務所的計程車上敏軒猛打哈欠,偏又問子安:「如果施太太說,她願意死掉來換姚太太的死,那你要怎麼辦?」「......」「呃啊~講一下嘛!你就真的照她的願望做嗎?」「不會。」「那到底要怎麼辦嘛?」「看著辦。」「啥?......那......那使役是什麼?」「......」「那......『小貓』真的就是一隻小貓嗎?」「......」敏軒覺得他應該比筆仙還難搞,至少筆仙有問有答吧!
倩倩說過敏軒可以睡她的房間。敏軒窩在軟軟的雙人床上,比上次睡的硬板床舒服多了。這房間大概是屋子裡最豪華的部份,有原木色古典梳妝檯、衣櫃,還有精雕的高腳木凳,珍玩架裡器件玲瓏小巧,青瓷盆上水仙輕盈吐芳。連筆記型電腦外部都嵌上漂亮的木殼。「兄妹的品味大不同啊!」
第二天倩倩問敏軒好不好玩,兩人討論起來。「嗯......我以為會更炫的,像是手發光啊、物體飛起來之類的。」「嘻嘻!敏軒妳真可愛呢!這麼浪漫呀!」「呃!小說漫畫都這樣演的嘛!」「嗯哼!降子妳就知道不有趣了吧!」「嗯......其實看看他們的三角關係,還是滿有趣的啦!我本來覺得施太太很可憐,被背叛了;後來覺得溫先生也滿慘的,被老婆冷落;不過最倒霉的,應該是姚太太吧,只是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就要躲躲藏藏,欸......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也不會講啦!」「妳相信姓施的大發慈悲、姓溫的以前沒偷吃、姓姚的真心愛他?」倩倩似笑非笑
。「呃?嗯......不知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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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溫大企業家的訃聞傳得沸沸湯湯。得年五十五歲,死於血癌,各界紛紛表示哀悼。但大眾顯然對於「他與姚姓女子長達十年的婚外情」、「私生女要求認祖歸宗」等更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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