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有誰能比我更能體會這句話的真諦?
我拉著詠歸拔腿就跑,一出客廳就看見昏厥在地的邱媽媽。只不過停頓一秒,濃重的腐臭
味襲來,臉孔嚴重變形的夜境就出現在我們面前。我默默地擋在詠歸前面,想用自己再搏
一次命。
「逃不了了,別逃吧。」詠歸很是冷靜。
我對他的話皺起眉,「說什麼話!怎麼可能乖乖等死。」
「當然不是乖乖等死。」詠歸嘆氣,一點都沒有顯露出緊張害怕的神情,「你在圖書館這
樣多天難道沒有任何收穫嗎?」
「收穫沒有,笑話倒有兩句。」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夜境,他似乎也還忌憚著上次的燒傷,
所以不敢冒然接近我。
「說來聽聽吧。」詠歸聲音並沒有因為情勢而慌亂。
我邊注意夜境的動向,邊說著,「不承認就是夢,承認就是現實。認真了就輸了。」
詠歸靜靜地想了一會兒後,輕笑出聲,「這笑話挺實用的。」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
詠歸從容地從我身後走出來,並向前走去。我緊張地攔住他。
「詠歸,不行!」
他淡定地拉開我,「不要把他當真就行了。」
「但現在不是在夢裡,他頂了邱毅霖的身體,是活生生的生物!別做傻事!」
我看見夜境因詠歸站出來的舉動而蠢蠢欲動,更是緊張地要詠歸站到我身後。
「別慌。」他還是一臉清淡,動也不動地站在我身前,「他傷不了我。」
夜境聽見詠歸的話,眼眸閃了閃,表情更加陰寒猙獰,接著雙腳一動,裂大上下顎撲向詠
歸。
我用盡全力想將詠歸往後拉,卻無法移動他,反而被他用手一推往旁邊退了數步。
「不──」我發出淒厲的叫聲,瞪大雙眼看見夜境的嘴?下詠歸的頭頸。
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凍結,連心臟在那一刻都被緊捏住,完全無法跳動。眼淚瞬間衝上眼眶
,我全身脫力地跪坐在地。
「你也叫得太淒慘了吧?」詠歸無奈的聲音從夜境的嘴裡傳來。
我銜著眼淚愣愣地看著詠歸穿過夜境向我走來,就像穿越沒有實體的投影那樣。
「你……他……」我動作僵硬地看看他,再看看陰沈著一張臉的夜境,話還無法說全。
「你真的以為夢中的人可以頂替人的軀殼?」詠歸走近我,拍拍我的臉頰要我恢復神智。
我還有些呆愣地點點頭。
「你果然認真的把他看待成有實體活生生的生物了……」詠歸沒好氣地搖搖頭。
我吸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不然他是什麼?」
詠歸勾了個微笑,滿溢著自信,「不過就是個惡夢。」
「你閉嘴!」夜境怒吼,並伸出右手向詠歸撕去,卻仍是穿透而過,詠歸一點傷也沒有。
我張大嘴,納納地看著這個奇異的景象,「……惡夢…那……他怎麼可以附身在人身上?
」
「若是活生生的生物不就要拋開自己的肉體附身?一般來說會附身的,應該是些沒實體的
魂魄或是……意念。」詠歸將我拉起來。
「意念?」我重複詠歸的話語。
沒錯。有實體的生物要附在別人身上就要拋棄自己的肉體,誰這麼無聊?會附身的,通常
是沒有實體的鬼魂或意念,因為唯有附身他們才能與現世有連結,達到他們想要的目的,
如抓交替或是復仇。
夜境是惡夢,不是鬼魂,所以他應該是屬於意念。對,惡意的意念。人類膽怯卻醜陋的惡
意,那些不敢在現實生活中實現,所以藉著夢境或幻想抒發的惡意。經年累月涓濤匯集成
海,從無知無識的巨大意念演化出自己的意識。
他們就是夢魘一族。
「所以你靠著我們的相信,獲得讓夢境成真的力量,甚至附身在邱毅霖身上……」我了然
地看向夜境,想了想又修正一下我的看法,「……不。是我們自己透過潛意識使夢境成真
,讓你們也成真了,否則你們就只是個夢。」
換句話說,夢魘一族其實不是自己演化出神智,是人類自己真心認為這些噩夢是另有其人
所帶來的,也就是有掌管惡夢的鬼魅或妖魔存在的,也因為人類這種自欺欺人的心態想法
,夢魘一族依著人類心底的相信和認真成真了!
所以我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假的幻象,邱毅霖的身體是不可能做到上下顎裂大到可以吞下一
個人的程度,但是若詠歸和我都信了,那詠歸就真的會因為自己的潛意識而使得自己死得
像被吃掉那般,但是詠歸不相信,因此他可以毫髮無傷。
而邱毅霖的身體之所以沒有被破壞掉是因為我還將看到的畫面推斷成是夢,是夢中的人被
吃掉,不是人的軀殼被吞蝕,而邱毅霖是將夜境喚出來的人,比起那些疑信參半的人更慘
,打從心底眼相信夜境的存在,即使在夢中他也相信夢中的自己是被吃掉,所以身為人的
魂魄在自己的催眠下消散了。
人類相信的力量很強大,大到可以無中生有,相反地,人類否定的力量也很巨大,大到可
以從有歸無。
夜境停下攻擊的姿態,合上嘴,恢復正常的人類面貌,臉上猶有一絲猙獰。
「竟然被識破了……只擁有撐著這副人皮的力量了嗎……」夜境恨恨地低喃。
我沒有想到人類相信的力量有這麼強大。不過聽見夜境的低喃,我又多信了幾分。
夜境的力量來自於邱毅霖、那些做過地震惡夢疑信交雜的人以及我的認真看待與信任。
他會越來越強大,甚至到可以附身到邱毅霖身上,都是因為我越來越認真看待他,並且真
心的相信他的存在。而在夢裡的事不會成真是因為我雖然相信他的存在,但我會說服自己
這些事是夢裡發生的事,不是現實生活會發生的事。
所以,夜境其實是不存在的,他就只是個單純的惡夢!
我徹底想透了。看著夜境,我嗅到腐臭味愈來愈稀薄。
知道他並且相信他存在的人,在我想的通轍時,已經沒有了。剩下的都是些半信半疑,連
夜境的臉都沒見過的人。他是無法依靠那些微弱的相信存在於現實的,他終歸惡夢一場,
回歸成虛幻的夢。
夜境露出輕蔑的笑容,「你們人類就是這麼恣意。創造出我們,卻又想消滅我們。」
他緩緩地席地而坐,臉色發青,表情卻仍一派優雅自傲,沒有一絲即將消失的膽怯慌張。
從腐臭味的消散,我知道他就要消失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有種無法狠下心的感覺。
可他明明就吃了邱毅霖,還想要吃了詠歸。我不能有這種婦人之仁。
強忍著複雜的情緒,我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然後,我看到他閉上眼,輕輕地蠕動雙唇,
發出幾近無聲的呢喃。
心底一陣激盪,鼻頭一酸,我落下眼淚。
「對不起,邱毅霖。…對不起,詠歸……」我哽咽著,走向前握住夜境的手。
夜境微微抬起眼皮看我,眼神裡淨是不屑與一絲了無生意的絕望。
我不住地哭泣,斷斷續續地向詠歸和邱毅霖說著對不起。
詠歸似是也聽到夜境的話,看不下去地拍拍我的頭,安撫著我,「沒關係的,我懂我懂…
…」
我心軟了,不顧邱毅霖消逝的命和詠歸曾遭受的危險,心軟了。
說到底邱毅霖會被吃得一乾二淨是我的相信所害的,也是他自己惡意招出夜境來所導致的
。夜境是從著他被創造本能而做著這些事,還有因為長久的孤寂,卻又再次感受到與主人
重逢無望而徹底絕望,最終失去理智,所以才會這樣瘋狂地想要吃了我們讓自己靜心。
他是那把殺人的刀,而我們卻是驅使那把刀殺人的原因,有什麼資格將過錯推在他身上。
思念欲狂。
他真的只是絕望發狂而以。
因為他說,月曇,思君,君何在?哀莫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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