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區beta story 關於我們 聯絡資訊
『有點想唱歌哪!當我最後一次聽眾,好嗎?』她一邊說著,一邊已經 起身回房間拿出吉他來了。她抱著吉他,手指開始撥弄琴弦,清柔而乾 淨的聲音漸漸地從她的指尖潺潺流出。她的聲音躲藏在前奏後,緩緩地 唱著。 The water is wide. I can’t cross over And neither I have wings to fly Give me a boat that can carry two And both shall row, my love and I…… 我仔細聆聽著她的一字一句,最後一次當一個稱職的聽眾。「你真該試 著當主唱的,」我說。「相當動聽。」 她笑了笑。『該不該當主唱我不知道,但我會唱到你要走的時候。』她 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給耗盡般地接連彈了許多曲子,最後一首是 James Taylor的《Fire and Rain》。 ……Oh, I’ve seen fire and I’ve seen rain I’ve seen sunny days that I thought would never end I’ve seen lonely times when I could not find a friend But I always thought that I’d see you, baby, one more time again, now Thought I’d see you one more time again There’s just a few things coming my way this time around, now Thought I’d see you one more time again There’s just a few things coming my way this time around, now Thought I’d see you, thought I’d see you fire and rain, now…… 彈完這首歌時,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呼了出來,有種既像 是從恍惚之間醒來、又像是追趕什麼直到精疲力盡的感覺。唱完 《Fire and Rain》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我說我該走了。 她放下了吉他,悵然若失地點了點頭。 『也許,今天就是一個結束了吧。』她說。 「嗯,也許吧。畢業後的生活應該會相當不一樣吧,畢竟已經不再是學 生了。」 『是這樣沒錯。不過,那不是我所說的“結束”哦。』 我不太暸解她的意思。 『我說的是分手。』她頓了一會。『嗯,對,分手。』她抿著嘴角,然 後像是要重新確認什麼般、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嗯,差不多了吧。妳也該去遇見下一個妳喜歡的人了,而我能當擋箭 牌的日子也已經結束了。」 她微微低下頭,表情有點改變。『你還是不懂我說的。總之,這些日子 以來,好像給你帶來過不少麻煩,我想我是個差勁的室友,也是差勁的 朋友。我甚至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利用著你,利用著你我的信賴,還有 對我的慷慨。』 「別想太多了。」我攤了攤手。「妳能從我身上拿走的、得到的……也 許該這麼說,那就是妳的。我身上也有許多妳拿不走的東西,那些是妳 向我強索,我也沒辦法給妳的。」 『我知道你所說的,但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還是不懂我想說的。』 她的神情顯得有些焦急、沮喪。『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因為我喜歡你, 所以我才覺得我在利用你對我的信任!你懂嗎?你懂嗎?』 她的語氣像是快哭出來一般。 『雖然那時候是真的有人喜歡我,而我也真的因此而感覺困擾;但是要 你假裝成我的男朋友這件事打從一開始就是我策劃的!我知道你有喜歡 的人,於是我就這麼做來滿足我的私心喔!讓我在別人面前可以放心地 向你撒嬌、對你任性。而且,明明打從一開始就說是要你假裝,然而這 段日子裡,我卻曾經認真地暗自在心裡生過你的氣。你從沒注意我留長 了的頭髮、也沒留心我開始為你化的妝、為你而變的打扮和穿著。你從 沒發覺這些事情,並且說些像是“哇!今天妳好漂亮啊!”之類的話體 貼地讚美過我喔!就連“今天妳是吃錯藥嗎?”,或是“咦?太陽打從 西邊出來了嗎?”之類的話你都沒說過喔!一次也沒有!而且你也沒有 聽出來一些我用玩笑口吻說出的話裡的真正涵意喲!都已經讓我做到這 個地步我都不能傳達給你我的感覺、讓我做到這個地步了你都還不知不 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傷心哪!我對“要怎麼讓你知道我喜歡你”這 件事越來越手足無措。』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是我要你配合 我的,所以我沒有立場生你的氣──一點點都沒有。我也明暸,你願意 和我演這麼長的一齣戲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怎麼能夠生你的氣呢?我為 了我的私心而不知所措地痛苦著。因為這樣我才說我在利用你喔。對不 起,我真的很……對不起。』 一時之間,我愣住了。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話語,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我不禁懷疑起,是否之前的那種掩護關係到頭來卻今成了另一種傷害? 『也許我根本不應該跟你說這件事,這樣子明年我畢業後,我還可以像 是朋友那樣,去台北找你,我們再見面時還可以像之前一樣。不過,我 好像沒辦法再忍住不說了,忍住什麼不說是很花力氣的。我已經 很累了。』 我只能沈默以對。 「可以送我到車站去嗎?」我問。 『嗯。』泛紅的眼眶裡蓄著淚水的她,點了點頭。只見她轉頭,說了 一句“我先到樓下,我去把車騎過來。”就走下樓去了。 我回到房間拿了唯一的行李,看著只剩下床和書桌的空盪房間怔忡一會。 我想著,這幾年我從這裡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呢? 她載我到車站的車程,感覺比起實際上的距離遠了許多。我強烈地感受 到自己痛傷了別人的那種感覺。我坐在後座不發一語,什麼話也說不出 口。一路上的沈默,在黑夜裡更顯得冰冷。我從機車引擎的聲音裡,似 乎聽見了隱藏在那背後的、她微弱的咽嗚聲。我知道這次我再也無法安 慰她了。因為我自己就是她傷心的原因,而那也是她無法從我身上帶走 的。 我們什麼也沒說地到了車站。我走進客運櫃臺買了票,幾分鐘後即將到 站的巴士正好是我該搭的那一班。我走向側坐在機車座墊上的她,並且 凝視著她的臉。我沒辦法看見隱藏在黑色口罩的底下的、她的表情,我 只能看見她一雙泛紅的眼睛。,我注視著那雙眼睛,並從中感覺到她的 悲傷。我走向她,然後抱了她。 「我要走了,妳還是可以到台北找我──只要妳想來找我。其它的什麼 都不要想。」 『嗯。』她的臉靠在我的肩膀上,伸出雙臂摟著我的脖子。她的雙臂傳 來了深冬般冰冷的溫度,還有微弱地快要無法察覺的顫抖。 沒多久,廣播提醒乘客到了該上車的時候。天空灰灰暗暗的,卻還沒傷 心到足以下一場雨的程度。 『再見。』她說得很小聲,小聲到我只能勉強確定這句話語剛從她口中 說出來過。 「嗯,再見。」我放開了我的雙臂,走向已經停在一旁的巴士。趁著上 車前,司機察看票根時,我回頭看了她一下。她沒脫下安全帽和口罩, 從車門這邊看去,我已經看不見藏在安全帽與口罩之間、那一雙眼睛的 表情了。這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吧,而我從細心留意她內心裡真實的感 受吧。 「記得,想來找我就來吧。」我回過頭對她說。 上車後,車子緩緩地駛離車站。我發現手錶停了——就在我畢業,正要 離開台南的那一刻。 [1] 費奧多爾‧米海洛維奇‧杜思妥也夫斯基(Fyodor Mikhailovich Dostoevsky, 1821-1881)俄國作家,為世上最知名的作家之一。 著有《罪與罰》、《群魔》、《卡拉馬佐夫兄弟》、《地下室手札》等等。 -- 本著作係採用創用 CC 「姓名標示─非商業性─禁止改作 2.5 台灣版」授權條款釋出。 [2008] (CC)(BY)(NC)(ND) [Lunarsea]. Some Rights Reserved. 作者: LunarSea Email: lunarseawu.at.gmail.com MSN: shocky_studio.at.hotmail.com Cafe原刊載處: http://lunarseacafe.blogspot.co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1.74.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