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滋病患也是人,沒有人喜歡得到這種病。這種並只會透過血液感染,所以和一般人一
樣可以擁抱……。」
我戴著口罩,坐在布幕後,輕輕地說著,可以聽見在布幕的另一端,一群孩子們的竊竊私
語。他們在說些啥呢?我閉上眼可以微微想像得出,但也無關緊要了,只要我做好自己的
本分就好了。
演講完這場,我這一個月來在各個國中小學宣導愛滋病防治的行程也就可以結束了,是該
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可以感覺到身體內的淋巴細胞越來越衰弱,原本六十三公斤的我,不
到一個月,已經只剩五十公斤左右,沒做些什麼事,疲倦感卻有增無減,夜晚總是汗涔涔
地睡不安穩。
「……謝謝大家。」我拭去額上冒出的汗水,緩緩地吐出最後一句。
啪、啪、啪……。一開始還有些遲疑,然而不久便像傳染般,掌聲響起。
「好,我們非常感謝邀請到愛滋病友阿中,來跟我們介紹愛滋病防治和他的心路歷程。」
校長宏亮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在整個禮堂裡迴響。
我站起身,走到前方,伸出一隻手。
一秒、兩秒、校長的遲疑在我眼底一覽無遺,然後一隻大手若有似無地覆上。西裝筆挺的
校長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我面向相機,面無表情地。
「要照囉……,一、二、三,笑一個。」
看著照片裡的妹妹,她無邪地笑著,彷彿還可以聽見她都著小嘴,嚷著要我買糖吃,一蹦
一蹦地跟在我的後面,只要拉住我的拇指,她就彷彿得到全世界般地開心。
妹妹小我八歲,是媽媽和情人生的。雖是同母異父,但我們感情卻很好。或許是她總那麼
依賴我的關係吧,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疼愛她。
十五歲那年,我遇上熊哥,他當時已經在附近小有名氣了,小有名氣的混混。我還記得那
天,聽說了阿明在電玩店裡被熊哥的小弟勒索了一筆錢,那是他打工了半個月,要給弟妹
補習的錢。朋友有難,自當挺身而出。當時的我氣太燄,而仗著初生之犢不畏虎,我氣不
過,看到彈子房裡,閉著一隻眼正在瞄準的熊哥,直接走了過去,就是一拳。熊哥當時被
我的尾戒刮到了,眼角流出血來。
而我,被熊哥的小弟們圍住,打得遍體鱗傷,好幾個星期都腫得像豬頭。
回到家,妹妹嚇壞了,急得拉著我的手掉眼淚,我扯扯嘴角:「呵,阿妹,哥沒事的啦!
只是去整容了,等消腫了,你哥會更帥氣。」天知道我在虎爛些啥。但是一個月後,傷差
不多都好了後,妹妹卻幫我畫了張畫,畫裡的人談不上帥氣,卻有個大大的笑容。
「哥,很像你吧!」妹妹甜甜地笑著。「我最喜歡哥的笑容了。」
我抱起她,轉著圈,她興奮地大叫。
不過人的際遇或許就是很難說吧,在那次之後熊哥問清楚我來意,倒也不追究了,反而偶
爾照顧我。我一開始還保持著距離,畢竟我是衝了點,但當個逞兇鬥勇的小混混不是我的
本意。對於這樣態度的我,熊哥也只是笑笑,在遇上的時候依舊請我喝個飲料、幫我出錢
。
然後,第一次真正和熊哥的小弟們出去圍人,是因為聽說了對方搶了熊哥的馬子,還來踩
地盤。忍無可忍,也無須再忍。一夥人,抄起傢伙互嗆互砍。進醫院的進醫院,沒進醫院
的全進了警察局。
那次以後,不知怎麼地,我們就稱兄道弟了起來。也是在慶祝其中一個兄弟康復的慶祝會
上,我第一次嘗試了吸毒。只要一點點,就可以讓人飄飄欲仙。
毒癮,讓人發狂,從身體裡面竄出來的慾望,搔著癢得如萬蟻囓咬每一吋的肌膚,只要再
一點點就好,只要再一點點就好;卻從來沒有下不為例。慢慢地瓦解掉所有的天和地,誰
在乎呢?
一回,我在家裏給自己打毒品,卻給妹妹恰好開門進來。
「哥,你在幹嘛?」
「幹!妳進來做啥?快滾出去。」藥效已經慢慢地發作了,我頭昏沉起來,得叫妹妹離開
才是。
沒見過我這麼凶狠的面貌,妹妹嚇傻了,兩眼水汪汪地,淚水只在眼眶裡打轉。她站在門
邊,顫聲道:「哥……別這樣,你快變好,否則我要在這裡陪你。」
不知怎麼地,我拉住了她的手,她雪白的手臂上出現了五指印,我嘴裡喊著:「妳不出去
是吧?好!我就讓你陪我。」
「哥!別這樣!」妹妹在我懷裡掙扎著,淚水爬滿了她的臉。
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我也想不太起來了,只記得我拿起已經空了的針筒,妹妹的手上被戳
出了紅紅的小洞,嘴角依稀有股鹹味,是妹妹的淚……還是血?我攫住了她,她在我懷裡
像隻小鳥般地柔弱,我壓住了她,妹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動……。
醒來後,我只覺得臉上一片冰冷,是我的淚嗎?何以,我也淚流滿面了呢?
媽媽把妹妹送走了,送到她父親那裡,那天我一直沒見到她,究竟我們是誰躲著誰我也說
不清,只知道我把自己關在房裡,上了鎖,誰也不許進來。後來,她只留下了一張紙條:
「哥,好好照顧自己。」
我逃家了。
被抓了幾次,吃過牢飯進過勒戒所。戒毒豈有那麼容易?牢房……反而變成另一個天堂,
會讓人忘記那是地獄的天堂。以前只有熊哥那兒的一點人脈,到了牢裡,卻是互通有無的
開始。
趁著警衛不注意時,在毒癮滿滿湧上之際,朝著手臂,那一針下去,現實裡再多的難受,
腦袋裡全化作了漿糊,五顏六色的光彩,誰說,不像那金沙鋪地的西天琉璃呢?
即使總有方法偷渡進「補給品」,還是缺得兇。大夥兒也知道不能共用針頭,可是誰又知
道,一起插著針的瓶蓋,卻還是讓那愛滋病毒啃蝕掉我的生命。
幹!為什麼是我?當時我只想把所有人給掐死,教他們全給我陪葬。這老天爺太不公平!
呵,我一天一天地衰弱,人們卻越是把我當作毒蛇猛獸。說再多的同情,也只是一種自欺
欺人的謊言罷了。當會危害到自身時,誰不是先保自己的命再說。冷眼看待著這一切,以
為我會再被病痛折磨死之前先被氣死,氣這社會滿口道德仁義,卻不過全是狗屁。
可是,突然有一天醒來,我不氣了。
哈哈,連我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只是突然看透了這一切,這可笑的一切。
每個人都在依附著他人活下去,也都是他人的寄生蟲,互相吸著血。當哪天共生的關係結
束了,不是一方把另一方的血給吸乾,就是放任它自生自滅。
反正,已經是將死之人了。再被人用鄙視的眼光看待,那又如何?
一個愛滋病防治中心找上了我,要我去和孩子們說說話。我答應了。像照本宣科地,說著
一些自己幾乎破壞光光的防治準則。人們聽著,或許找個已經染病的人來說總是比較有著
說服力。
「看,如果不小心的話,就會變得和那個人一樣唷!」我聽見人們心底的恐懼,不是同情
、不是關愛,是出於害怕。然而,外表上,誰也不想被冠上「沒有愛心」、「歧視他人」
……等等之類的名義。
那些孩子,他們至少比大人來得天真,他們聽著,而我看得出他們澄澈的眼裡,是多少相
信了我。
一個女孩,在我演講完時,為我獻花,我知道那是學校老師給予她的任務。但是,在我拿
到花束之後,她卻對我展開了雙臂。
她笑著,有些靦腆生澀地說:「我想給你一個擁抱。」
愛滋病只會透過血液傳染,所以愛滋病患和一般人一樣可以擁抱……。唸了許多許多次的
講稿在我腦中想起,這孩子,和妹妹離開時差不多大呀!我感覺到自己在顫抖著,那女孩
沒有一絲害怕猶豫,害怕猶豫的人是我,我可以相信嗎?我可以再擁有擁抱的溫暖嗎?我
……會不會再傷害了另一個女孩?
兩行淚在我臉上滑下,我拉著衣角,拭去了淚水。
女孩不解地看著我。
「對不起……。」第一次,我站在台上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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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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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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