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邊好吵，怎麼回事？你在哪裡？」
我沒有聽錯，真的！真的！真的是他！他也有去參加婚禮？我真的
是一個半月來為了露營忙昏頭，壓根沒想到，他當然一定會去，煒昭和
他是什麼關係，怎麼容他在人生大事上缺席。
「我在小墾丁，學校二年級露營，現在是營火晚會。」
「喔……難怪這麼吵！」再光恍然大悟：「我還奇怪，怎麼沒看到你
出現。」
我覺得瞬間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他的語氣……竟然帶著遺憾，沒見
到我，令他遺憾嗎？「煒昭沒告訴你嗎？他本來要找我當伴娘的，可是
我沒有辦法，他還用絕交來威脅我。」
手機那頭傳來再光朗朗的笑聲：「真的嗎？他也是用這招硬凹我當
他的伴郎，不過可憐我凹不過他，所以只好來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煒昭會使用絕交這招，這大熊果然打的好主意。
「我還以為伴娘是你，結果……」
結果?結果怎麼樣?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我不敢發出聲音，保持沉
默只為了防止洩漏我激動的情緒。
「噯……算了，誰叫所有的事情就這麼巧。大家都趕在好日子辦事情，
連你們學校露營也挑今天。有時候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些事情好像
早就安排好了一樣。」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失望，只因為我沒有得到我要的答案嗎？
我還要什麼答案？過了這麼麼久、這麼長的歲月，我為什麼還不能心平氣
和？答案……不就在當年已經非常明顯了嗎？我何必還要有所期待。
結束了這通電話，望著遠方熊熊火光，我的心底竟湧起無比的悽楚感
受。
教師甄試的壓力不容許我有太多的時間難過，時間越來越接近的壓迫
感，讓人越來越喘不過氣，就像是看不到終點的耐力賽，感覺好多事情還
沒完成，好多書還沒唸熟，堆積在身旁的事務一項也沒有減少，焦躁與日
俱增，需要更大更多的力氣去應付。我知道：我必須要撐過去，否則，我
將一無所有。我不斷地如此催眠自己。
「莊元熙，五月的返校座談你不回來喔？」
我蹲在印表機旁，夾著電話，雙手忙碌地遞送紙張，心不在焉地回應
著潔欣的電話：「不去了啦！都什麼時間了哪還有空南北跑？你幫我跟老
師請個假吧！之前我已經打電話跟他說過了，那天你再幫我提醒一下。」
「這麼忙？我上次有看到私立x中招考教師，你有去報名嗎？」
「我知道啊！我就是要去考那所，所以要趕在六月三日把資料夾都弄好
。反正不用報名費，不考白不考。」
「那你如果考上了你會去報到嗎？」
「你想太多了吧？像我們這種沒有後台又沒有錢財的傢伙，私立中學通
常看不上我們的啦！放心吧！我已經有去當炮灰的打算了。」
「你話不要說的太滿。雖然說表面上大家這樣傳，可是也有聽說有非常
愛用正統師範體系出身的私校。」
「吼！」我拿起一疊印好的資料，清點數量無誤後開始裝入套子。「考
上再來煩惱啦！現在講這個根本是杞人憂天，沒個準。」
那段日子回想起來，真的好苦，簡直可以用「往事不堪回首」來形容。
要跟著指導老師上課，也要自己準備教材上課，還要把在實習時林林總總做
成整齊的報告收進資料夾以防教師甄試時不時之需，最苦的是堆得半天高的
甄試教材：教育專業科目、國語文、地方文史……如果還要考高中就得額外
準備專業科目，還有四方戰友夥伴蒐羅的考古題本。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七月到來開始報名的那幾天。
這時我真的非常慶幸自己會開車，而且家裡有車讓我開。老爸的CAMARY
跟著我南征北討到處繳交報名費，功勞甚大，最誇張的紀錄是我曾經清晨五點
鐘就出發，為了趕上台中市的「親自報名」，擠了半個小時完成手續後馬上趕
赴台中縣大甲，那天真是令我印象深刻，不是人多、也不是報名費貴、更不是
路上有突如其來的豔遇。中部傾盆大雨、雷電交加，整條二高的能見度不到五
公尺，即便雨刷不停地來回刷刷刷，我卻連前面的車都看不太清楚。
正當晚上我慶幸歷劫歸來時，郁雯的一通電話打破我長征台中縣的驕傲與
成就感。大小姐她老早就已經考上宜蘭某高中的公民缺，現在，閒閒沒事都在
幫忙大家打聽甄試內幕或是義務負責當司機服務同學。
「元熙，你去台中縣報名了嗎？」
「對啊！剛剛回來。我告訴你──」正當我滿腹怨氣準備向她傾倒的同時，
郁雯很慌忙地打斷我。
「我的天！你幹嘛這麼心急？今天不是才開放第一天報名？」
「因為想說去台中市報了，就順道一起去台中縣啊！省得浪費兩趟油。你不
知道我今天有多辛苦，那個天氣──」
「我跟你說，你現在上網去高雄縣教育局，它的缺額公佈了，八個缺，跟台
中縣同一天也只比台中縣少兩個名額，可是，撞期的縣市很多。你太快去報台中
縣了。」
這消息太驚人了，因為之前很多風聲包含沒有公民科的缺之類，讓我已經對
遲遲不肯公佈缺額的高雄縣死心。我上網下載資料，天吶！這是天將降大任於我
嗎？所以要苦我心志、勞我筋骨？為什麼不早一天公佈？那我今天在高速公路上
冒著生命危險是為了什麼？為了送報名費給台中縣政府嗎？
當然，不只是台中線，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來當散財童子的，很多縣市多是去
報名備而不考，連高雄縣後來我也沒有去考試，因為台南市的複試和它撞期。
考完試的晚上我百般無聊地和電腦大戰俄羅斯方塊，突然電話一響害我喪失
了可以累積分數的機會。
「元熙你還沒睡喔？」是潔欣！這傢伙不是老早就上高雄市金榜，這一星期不
曉得給我逍遙到哪去了，現在才記起還在水深火熱的我！
「廢話！不然接電話的是誰？」
「台南市放榜了耶！不過它只有公布准考證號碼和成績，你快點跟我說，我幫
你看。」
哇！真是太刺激了，那短短一分鐘我的心臟只差沒跳出來，聽著潔欣邊念我的
號碼邊數我的排名，我根本快六神無主了，只誠心祈求如果真有老天爺，請看在我
ㄧ年來奮鬥的努力不卸下，就算是吊車尾也讓我上榜了吧！
「莊元熙！你是榜眼耶！我的天啊！太強了！」
感謝天！我上了！我上了！
不管當時已經晚上十一點鐘，我還是硬把已經入睡的家人全吵醒來。「爸！媽！
元徽！我考上了。我考上台南市了！」
雖然並不盡如人意，比起十萬流浪教師，套句潔欣的話：「就算是在蘭嶼，考上
了你敢不去嗎？」(她以高雄市童軍組第一名分發到某明星國中，而我卻名落孫山外，
真是……)爸媽當然不願意我在外租屋，所以我只好搬回外公家住，樂了老人家有孫陪
伴，也省了一筆支出。第一年教書因為學校規模之大，向來指定主科教師擔任導師，
不足額再由副科教師抽籤。我樂得清閒混過第一年，沒想到新學期開始就惡運當頭，
接下了訓導處第一大組──訓育組。
光是暑假籌備畢業旅行招標就忙得焦頭爛額，八月底又有新生訓練，真是一刻也
不得閒。
鳳凰花在這段期間紅了又謝兩次，元徽終於畢業要繼續在研究所深造，而鹿鳴也
順利地拿到碩士學位準備接受國家徵召入伍去。
「你還是沒辦法釋懷嗎？」我送他上火車時，鹿鳴問：「兩年了……你還要我等
多久？我不在乎等，反正我等你也等了十多年，我不在乎，但我要你的答案。」
「鹿鳴……」我按著他握著我的手：「你還不明白嗎？我說過我們不能……我忘
不了家惟，我忘不了紹鴻，我忘不了他們受傷的眼神……我怎麼能夠踩在他們受傷
流血的感情上幸福心安……我不能！我做不到！」
「難不成你要ㄧ輩子活在對他們的愧疚當中？難不成我們一輩子都只能這樣子當
兩條平行線？我不甘心啊！你要想想：我這一去就是一年半，之後，我就要出發到
美國去唸書了，我們還有多少時間？你忍心？你捨得？你膽敢摸著你的良心說你不
愛我？ㄧ絲一毫都沒有？」
我怎麼不愛鹿鳴？十多年所堆疊出來的感情又豈是區區的「愛」字可以道得分
明的。可是，我不能說！不能告訴鹿鳴！我寧願自己痛苦就好，也不願意再傷害任
何人。
「難不成你還忘不了他？那個夏再光？」鹿鳴垂死地掙扎，試圖做最後一擊。
我閉上眼，下定決心，痛苦而堅決地緊咬牙：「再見！鹿鳴！」
火車漸行漸遠，我整個跌坐在月臺的椅子上，彷彿已經秏盡我所有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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